说罢,她似是有些不安一般扭动了一下身体,又微微向展昭的怀内靠近了一点点。往常她总不会是这样做的,除了那次醉酒之后的些许放肆外,以往她总是克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展昭心中微微一动,便伸手环住了她。虽然在女子中,阿隐已经算是比较高挑的身形了,然而此刻在展昭怀中,却仍然显得娇小单薄。一低头,便能看到这人完全被自己身形罩住。似是……似是能从此被自己完全掌握一般的乖巧模样。
但凡男子,无论性情如何,似是总有一种征服欲般的心理。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能够卸下自己尖利冰冷的一面,在自己面前柔顺可爱的模样,饶是展昭,也不由觉得心中某些地方得到了满足。
闭眼将自己心头泛起的奇异情绪压下,再睁眼望她神色,微微低头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沉道:“……展某又何时不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他的声音低低的散在燥|热的空气之中,晕染开了一丝奇异的韵味。阿隐埋在展昭身形之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语气也带上了不明不白的沙哑之感,道:“……我的心没办法做出别的选择,我要……向老板复仇!”
似是感受到她尾音最后那股子咬牙切齿般的痛恨一般,展昭心中一紧,却也知道她此刻情绪起伏不定,相当不稳,深呼一口气后用安抚语调询问道:“阿隐……告诉我罢。”
阿隐抬头看向展昭——他们二人此刻离得极近,她抬头看展昭之时展昭却也正好低头看她。二人目光便就如此缠绕在一起。御猫那一向清明的眼眸却是似乎被漆黑的墨汁晕染开了一样,有些幽深望不到底。阿隐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涩声道:“我弟弟死了。”
——这句话老实将,对于展昭来说信息量是很大的。第一他根本就不知道阿隐还有个弟弟,其二他也不明白弟弟为何而死,第三,最重要的是……展昭根本就不明白弟弟和老板之间的关系。
但展昭破案多年,结合之前那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这一句没头没脑冲击力又极大的话,已经足够让展昭联想到了百分之八十的部分了。
之前在狱中之时,她曾说自己有决不能动的把柄握在老板手中……现在想来,应该便是她那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弟弟罢。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因此……她宁愿选择把所有东西都藏在心中,也不愿去让自己的弟弟哪怕一丝一毫陷入到会死亡的危险之内。而如今……她那弟弟……
想到这里,展昭只觉揪心的紧,心道她为了胞弟如此之隐忍,却仍未换来亲人安康之结局。又想她之前受了那么多苦,却也都白白浪费了。
于是手臂拥抱的更紧,像是要将她身体揉碎一般用力,又似是要通过这动作来向她传达“你还有我”这样怜爱的安抚。
只是,既然那“老板”用来控制阿隐的手段,就是她珍之爱之的胞弟,那“老板”又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杀害于他呢?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曲折之事呢?
阿隐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继续解释道:“原本我是见不到我那弟弟的,只是一位友人为我探寻已久终于找到他之所在。此次趁着下山,我便找去了那地方想要救他出来——却不想,只是看见了……看见了……他,他新亡的尸首——”
——她本是一个极能控制自己的人。或许是因为隐藏情绪隐藏的久了,这等功力已然炉火纯青。因此才能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能尽量气息通畅不哽咽不哭泣的讲出。
那日小六送她一银钗却神神秘秘,不让她伸手去碰便直接替她插|在发上。那时阿隐便觉得奇怪,后来在被老板威胁之后的几日,她整日浑浑噩噩,无意之间将它取下查看之时,才发现这银钗轻巧的很,不像是纯银的一般。一番摸索之后,竟然发现这银钗内部乃是中空,拆开之后只见一张小纸卷成纸卷放在其中。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地址。
阿隐立刻便明白了,之前小六曾向她提过会帮助自己找寻她那胞弟阿义之所在,现在看来定是已经查处地址,于是便将结果用这种隐秘方式传达而出。当时便正是阿隐在痛苦抉择该选择阿弟还是该选择展昭之时。得此意外之喜确实是令阿隐精神为之一振。当下便下山去找寻阿弟了,只想着只要先见到了,先确认老板是否真的给他下毒,再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一月之内制出解药也好。只要见到了……救出了,怎么便也有回旋的余地了。
只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具死亡没几日的尸首。
当时阿隐推开门口,所见之场景冲击力之大令人难以想象。那杀人之凶手显然是个极为粗暴凶残之人,凶案现场如同被血洗一般——明明只死了一人,却流了如此之多的血。而倒在地上的那人尸首也是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旁边还有一侧翻的轮椅。
阿隐那幼弟阿义自小便身体残疾,双腿不能行走,只能坐轮椅代步。一见那轮椅,阿隐心已经凉了一半,不顾惨烈现场,便赶忙上前确认那尸首之上是否有胎记。
——而后,她的心中便燃起了对老板彻骨的仇恨和疯狂燃烧的怒意。脑中已然空白一片,等回过神来之时自己已经砸完了这房间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而嗓子也已经哑到不能说话,不知是刚刚到底尖叫嘶吼了多久。
呆了片刻之后,只提了剑便要杀回娘娘庙直取老板狗头。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忽然清醒,惊觉自己此次出行匆匆,并未来得及带太多药粉。而老板身边杀手护卫众多,只凭借自己一个人——是决计不能成功的。
发生了如此事情,她在最初的狂乱之后却又忽然平静了下来。仿佛刚刚那狂乱发疯的女子并非是她一般——只是只要有人稍微注意一下便会发现,她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平静而已,实际上那种几近崩溃的情绪并未退去。
——我要杀了他。她冷冷静静的坐在地上盘算着。
他是不是在威胁于我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小六查出阿义住处?他是不是……只是因为那恶趣味作祟,就是想毁了我所珍视之人让我发狂?他是不是……就是想看我不顾一切的冲回去试图用剑刺死他却做不到的样子?他是不是想看我……充满仇恨,不甘和痛苦的模样?
——“老板”真的就是这种人。
想清楚了这些,她的心中便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对,我要杀了他,可我不仅仅是杀死他这么简单。我要……我要毁了他,毁了……他拥有的娘娘庙。我要让他……也体会我如今之感受——
所以要找人帮我,所以要找人帮我才行。
出于这样的理由,她又一次踏上了回开封的路。开封城的街头一如既往的充满了琐事,但却无比热闹和温暖。自己喜欢的店家们都还在,以前想去尝试的新式点心也都依然等着自己去买——只是这一次,自己的心情却已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