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将军就是魏其侯的韩安国,给灌夫一点颜色,就是给魏其侯一记耳光,王太后虽然是软语劝说,但也还是在强词夺理,向陈娇施压。陈娇只好笑着说,&ldo;听说灌家人已经全都逃了,灌将军家里东西都被搬光啦,难道这颜色还不够,武安侯是要把灌将军往死路上逼吗?灌将军和魏其侯是莫逆之交,到了生死分际的时刻,是肯定要出来为武安侯说话的……&rdo;她也就将心底的不屑微微露出,&ldo;也不是我说舅舅的不是,但这几年来,舅舅是不是也太嚣张了一点呢?&rdo;王太后不禁大怒:就算她自己看不上田蚡,但陈娇说田蚡的不是,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椒房殿里,太后也不是没想过要收买一两个人,露出一点消息来。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机会,现在也当然不会有机会。刘彻一次次往椒房殿里跑,到底陈娇都说了什么,太后也不是不好奇的,如今看来,当然一起都有了答案:陈娇以前不管事,但这一次,当然不能再不开口了。对自己都是这个态度,对刘彻如何,可想而知了。她沉默有顷,才慢慢地说,&ldo;是不是嚣张,那就还要看阿彻的意思了。&rdo;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两边都要向刘彻施压,就看刘彻最终会选哪一边了。陈娇抬起眼望着她,微微一笑。耳边那声音轻蔑地说,&ldo;赢了又怎么样?还真以为刘彻就会对他舅舅网开一面?&rdo;一世生死,或许教不会她别的,但一定能教会陈娇一点。再宽和的帝王,也不可能容许别人来分享他的权力。刘彻当晚又进椒房殿的时候,正好撞见陈娇在吃点心,他好奇地过来尝了一口,不禁笑道,&ldo;麦饭!怎么吃这穷人家的东西。&rdo;&ldo;掺了蜜也就不那么难以下咽了。&rdo;陈娇笑着说,&ldo;偶然也要尝尝民间的疾苦嘛。&rdo;刘彻心里装满了事,又哪里顾得上理会这微微的讽喻,他犹豫了一下,便坐到了陈娇身边,字斟句酌,&ldo;今天母后又让你过长信殿了?&rdo;就知道左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窦婴田蚡之争,是必须要出一个结果了。陈娇也就搁下了筷子,示意宫人们把案几抬走,她左右看了看,等人都退完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ldo;怎么?&rdo;刘彻也有所察觉,他压低了声音,&ldo;母后在宫中安插人手了?&rdo;目光不禁就飘向了椒房殿左侧的一尊铜鼎。看来,刘彻对椒房殿里的机关倒很是熟悉,陈娇又再犹豫了一下,她低声说,&ldo;这个密室,七八年没开过了,这七八年间,我是事无不可对人言……&rdo;就算陈娇有计谋,那也是阳谋,没有什么阴谋,就不需要进这密室商议。这一点,刘彻一直是很欣赏的:母仪天下,宠冠后宫,靠的是陈娇自己的美德,而不是和几个外戚在密室中秉烛密话。&ldo;那就到清凉殿里去谈,也是一样的!&rdo;他说着就要起身,但陈娇又摇了摇头。&ldo;楚服。&rdo;她叫。楚服很快就进了宫殿,她沉静地对帝后行了礼,便又站起身来,等待陈娇的吩咐。&ldo;带上两个人,清扫一下那里的小房间吧。&rdo;陈娇说,又不禁自嘲地一笑,&ldo;说不定日后,也还有用到它的时候呢?&rdo;大宫女的脸一下就变白了,她几乎是惶恐地扫了刘彻一眼,刘彻也不禁哈哈大笑:会把这种事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的,也就只有陈娇了。他亲昵地捏了捏陈娇的脖颈,又吩咐楚服,&ldo;来,先去给我打壶酒来!&rdo;便和陈娇在殿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你一口我一口,徐徐品着芬芳的美酒。由得楚服带着两个心腹,在屋子另一头捣鼓。一边喝酒,他一边欣赏地望着陈娇。陈娇冰冷的气质,是半点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融化,十年过去,她看着似乎比从前要更和气,其实芯里一样透着一股彻骨的冷,就是在自己跟前,都没有一点示弱‐‐眼底是笑开了,可刘彻能察觉得出来,她的骨头上还带着雪花。虽然位居天下至尊身侧,多年荣宠不衰,可她还是和从前一样,透着说不出的忧郁,说不出的沉潜。这首筝曲是如此特别凄清,以至于过去十年,刘彻都还没有摸清她的韵,对他来说,她永远是难测的,永远是新鲜的,似乎也永远是从容不迫的。即使她的温柔与不安也只有向着他,但这样的时刻太少太少,他简直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够让陈娇失去她的从容。才这样想,大殿一角就传来了楚服的轻呼。刘彻不由放下心事,和陈娇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