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也是,明明是我救了他,他为什么最后要那个样子呢?”
“还有丁漾……雁荷风不好么?他为什么也要为了冷玉微杀人呢?我和雁荷风,注定都是她的垫脚石么?”
“只有你……只有你,阿显,你和她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对不对?”
“但是不对……阿显,你和她有关系,你们怎么会有同一块玉佩的两半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呢?阿显,我不敢问、我也不敢想……当时我害怕,我害怕一见到你,你也要杀了我,拿我去向她邀功。”
她原本嫣红的脸色就一点一点的变得苍白起来,她跪坐着,身子也好似在发颤,她回忆起了五年前的感受,眼神变得空洞而茫然,对着他,喃喃地说:“我害怕。”
作者有话说:
傅显怔住了。
他僵硬在了原处,一动不动,听着她说话,她跪坐在原地,脸色苍白,有些哀哀地看着他,她今天本就哭个不停,眼眶红得不像话,这眼神刺痛了傅显,他只觉得自己脖颈侧的青筋忽然又一根一根地迸起,五指忍不住攥紧,却在发抖。
他像是吞下了一万根针,这针如此的尖锐,以至于让他的喉头都满是血腥气。
他嘶哑、干涩地解释:“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二十五年前,我父出魔界前往中州挑战众仙门,众仙门不敌,竟将他围于舍身崖之上,我父力斩二十九人,然……陨落舍身崖而死。”
“我父死后,我母独身一人上舍身崖,拾得此玉佩,又认出劈开这玉佩的剑气是我父所发,断定此乃我的杀父仇人所有之物,故而在她死前将此物传给我,令我发下毒誓,必为亡父报仇。”
曲红绡也怔怔地看着他。
她失魂落魄地垂下头,有些茫然无措地盯着傅显的手,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好似失控般地捏紧了那半块玉佩,此玉虽然难得,但毕竟只是一块玉罢了,如何能耐得住傅显的握力,不出片刻,便化作了齑粉,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
一些……一些她从未细想过的细节就在此刻浮出了脑海。
是了、是了,冷玉微便是在二十五年前失踪的,是“落下舍身崖”而失踪,据说是同师尊谢问舟一同出门去做一件事……但这事到底是什么,却从未有人详谈过。
而阿显……
在沅水畔时,阿显杀五毒宗主龙人英前,曾逼问他“舍身崖旧人”。
原来真相是这个样子。
阿显的父亲被冷玉微与谢问舟等人杀死,而冷玉微也就在那时从舍身崖坠落,她手边留下了那半块玉佩,而另外一半,被阿显的母亲拿走,又留给了阿显,是提醒他决不能忘记杀父之仇。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忽然自曲红绡的内心升腾而起,她不禁在想: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们才分别了五年么?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因为这样荒谬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原因!
她瞪着那些纷纷落下的玉屑,浑身忽然颤抖起来,似乎在忍受着什么极其可怕的痛苦一样,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嘴唇都在颤抖,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又忽然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反手抱住了自己,她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的指甲恶狠狠地嵌入了身上的皮肤,在她自己身上留下五道血痕。
傅显忽然扑过来,一把就将她的手拽过来禁锢住,不让她这样刻板地伤害自己,曲红绡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早就已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傅显的脸色苍白,胡乱地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她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样,她的眼泪被他擦去,又流下来,再擦去,再流下来,像是永永远远都流不干净。
傅显胡乱地抱紧她,胡乱地吻她的眼睛,眼泪那样的滚烫,又那样的苦涩,让他忽然呼吸不上来,心脏紧紧地被攥住,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语气散乱又急切:“红绡、红绡……对不起,对不起……”
好荒谬……
真的好荒谬……
傅显与曲红绡在一起时,基本不太聊起他自己的事情,因为他总是自卑,他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人,他的生活只有复仇与练功,在遇到她之前,他连一缕光都没见过。
所以当一缕这样热烈的光照耀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要紧紧抓住,下意识地要把她留下。
所以……他不告诉她。
他不想吓到她,不愿让她对他产生芥蒂。他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何必要告诉她呢?让她徒增烦恼,实在不好。
可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因为……他没有告诉她。
倘若他早早就告诉了她这玉佩的事情,倘若他诚实一点,不要试图把自己的事情藏起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而是他自己的错误。
愧疚与荒谬,像是一条布满倒刺的鞭子,一下一下,恶狠狠地鞭笞着他,令他的身体与心灵都鲜血淋漓,他的肌肉都在无法控制地抽动,他失魂落魄、如遭雷击,直到看到她那样难过、那样痛苦的用指甲在她自己身上恨恨地抓出血痕。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不让她再自己伤害自己,他胡乱地亲吻着她,嘴唇却在颤抖,那些破碎的、恐慌的心痛与愧疚,化作了胡乱地道歉,他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他的红绡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捶打着他,他抓着她的手,更用力地捶打自己,嘶哑地说:“你何不打重一点?红绡、红绡……”
曲红绡听见这话,却忽然又僵住,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又盯住他胸膛上被捶打出的淤青,她如玉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摸了摸那受伤的地方,又凑上去用唇去撷,傅显如何受得了这个,他的手指痉挛着,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去抚她的长发。
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怎么舍得再打你。”
傅显嘶哑地道:“是我的错……我该死,我昨天还……那样对你!”
他说的是他昨天抓到她之后朝她发脾气的事情。
曲红绡忽然破涕为笑,紧紧地抱住了他,说:“你做了什么?你说啊,你做了什么?你明明就只是替我杀了冷玉微,哄我开心,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他那样生气,却还是连一点儿都舍不得伤她,他满腔都是戾气,却根本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最后只能虚张声势地恐吓着,拼命自己说服自己原谅她,底线一步步地退,最后……只要她不离开,他就不生气了。
是阿显呀。
这样一个人,是她的阿显啊。
她受苦的这几年里,他也同样在受苦。但不同的是,她认为自己忍受这样的相思之苦是明明白白的,而她的阿显……她的阿显却带着被背叛过的伤痕在忍受,倘若他没能找到她,那这样的误会,这样的痛苦他们就要忍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