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没明白曲红绡话中的深意。
傅显是个情商正常的人,也愿意在曲红绡身上运用他的情商,但他毕竟是个没经历过女人的男人,对这些男女间的短兵相接不甚清楚。
曲红绡坐在他身边,一根手指拉着他腕上的镯子晃来晃去,傅显也就随着她闹、由着她晃,既没有抗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乖顺非常。
美人咬着唇斜睇了他一眼,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你就不担心我出去被坏男人给骗惨了,回来找你哭个不停?”
傅显骤然睁眼,冷冷地瞪着她。
她丝毫不怕,红唇之中仍露出了一点尖利虎牙,眼神睇眄流光,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她那种令蓬荜亦可生辉的风情。
半晌,她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捏了捏傅显的手指,傅显抿着唇一言不发,甚至还颇为不配合地缩了缩手,根本不愿意被她碰上一碰了。
曲红绡叹了口气,道:“我说错啦,我就算出去被旁的坏男人骗得晚上不回来了,也绝不告诉你,也不在你跟前哭,好不好?”
傅显:“…………”
傅显哑声道:“你要去哪里玩儿?”
她笑得更开心了。
傅显败下阵来,最终还是和她一起上街去了。
平江乃是鱼米之乡,水产之丰,烹饪之珍,闻名天下,所谓“酒如清露鲊如花”1,说的正是此处。
如今时值四月,细雨霏霏,春景动人,街上游人不紧不慢,撑开各色各花的油纸伞,在这白墙黛瓦之间,竟似是开出百朵油纸做的鲜花,有地方管撑伞叫“撑花儿”,唯有见了此景,才方知其中奇趣。
曲红绡新绾的发髻,自然不想被雨水打湿,买了把伞撑上。
傅显却不撑伞,双手抱剑,跟在曲红绡后头走,细雨将他的发梢打得更湿,他却浑然不在意。
忽有人叫喊道:“呀!傅大爷,还有曲姐姐!”
曲红绡一回头,就瞧见了那杏眼桃腮的织作少女雁荷风。
这少女也是个能人,对着傅显这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也能热情似火地打招呼,她笑嘻嘻地过来,手上打了个转儿,头顶撑得油纸伞就转了个花儿。
曲红绡笑道:“雁姑娘出来玩儿?”
雁荷风道:“可不是!曲姐姐也出来玩儿呢?”
曲红绡道:“好容易来了趟平江城,只是不知本地人都下什么馆子,吃什么好东西?我二人初来乍到,苦于找不到人替我们参详一二。”
雁荷风笑道:“这有何难?曲姐姐若不嫌弃,荷风带着二位去探馆子就是了!”
这少女为人热情、做派天然。她自小在平江长大,对平江城内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都熟悉的不得了,带着他们二人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幽深小巷,小巷内竖着根杆子,酒旗在细雨中飘扬,这酒旗颇为破旧,起码也已有十年没换过了。
雁荷风拍着胸脯道:“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此店开在此处,已有十五年之久。我们平江人吃水产,最重时令,清明前后,油菜花开之前,塘鳢正是鲜美,此店主人亲手红烧的塘鳢实在美味,二位不妨尝尝看,倘若二位吃了觉得此味寻常,这顿饭钱,我雁荷风自掏腰包就是啦!”
人家都这样说了,还等什么呢?
曲红绡力邀雁荷风一道来吃,雁荷风自然笑纳,三人进店后,点了条红烧塘鳢、色艳的樱桃肉,另又点了四月的时令鲜蔬,香椿炒虾仁一道、荠菜拌春笋一道、酒香金花菜一道。
曲红绡的胃口一向都很不错,一口气点了这许多之后,还顺带着支使店小二去外头给她买四月时本地人最爱吃的一种松花团。
——清明前后,平江人喜欢收集松树上的松花粉,本地糕团多塞黑芝麻猪油馅,蒸好之后,放在松花粉里滚一圈儿,出来的风味带着松香,与熟黄豆粉滚过的糕团倒是全然不同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