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以蔽之:目之所及全是大锅和大坑啊!
四年了,邝尚书干的够够的!
于是今日接了旨意后,邝尚书是片刻也不愿意耽误,准备今天就去都察院报道,回头再来兵部收拾东西,晚一天都怕夜长梦多跑不掉——反正于谦原本就是兵部侍郎,兵部诸事都娴熟,连交接工作都省了。
只是,公事无需交接,邝埜却另有一句要紧话私下嘱咐:“廷益啊,做事要留几分余地,否则将来……对景算账,你怕是要吃亏的。”
邝埜说的将来,自然是说王振出来后的那个将来。
于谦未言,只拱手相送老上峰去都察院走马上任。
想这样劝于谦的,不只有这几年心力交瘁的邝老尚书,还有今日一直为于谦提心吊胆的好友,兵部郎中齐汪。
只是,当他来到于谦屋中时,就见于谦案上已经堆满了公文,多是过去几年北境守将们关于兵防的咨呈。
垒垒文书几乎把于谦身影掩埋掉。
齐汪动了动唇,想劝的话停在了舌尖——
作为好友,齐汪是常去于谦家走动的,当然也去过很多次于谦的书房。
于谦的书房里悬着一张画像,是他至为钦佩之人:南宋末年文山公,文天祥。
他还写过一篇《赞文山》,里面便有“殉国忘身,舍生取义……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不苟而全!”等语。[1]
写的是文山公,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没有必要劝了。
齐汪换了话来说:“廷益,我帮你一起整公文吧。”
他又去端了一盏灯来,在于谦对面坐下来。
此时,齐汪心中忽然短暂浮现了一点泡影似的念头:陛下要是一直病弱,拖住王振无暇祸害朝纲……似乎也不错。
啊,大逆不道,罪过罪过。
齐汪连忙强迫自己把心思转移到公务上。
皇城东安门。
此处矗立着明太宗朱棣所创立的署衙: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
这个名字太长,故而朝野内外只简称——东厂。
永乐帝有定:司礼监中秉笔宦官(司礼监二把??手)总领东厂事务,称为督主或者厂公。
司礼监设官位,向来是掌印太监(一把手)一员,秉笔数人不定额。
秉笔职如其名,也有代皇帝行奏章批红的权力。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盖章权既然牢牢掌握在掌印的王振手里,旁人批了也白批,不得盖章照样白搭。
然而,从今日起,不同了。
东厂。
此时,在宦官中地位仅次于王振,身兼司礼监秉笔与东厂厂公的金英,正在东厂正堂叩拜谢恩,声音里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惊喜。
晴天一个霹雳,降下一个好消息:王振为了讨好病中皇帝,要为皇帝跪佛兼抄血经半年,无暇掌印。
他与兴安能够掌印数月!
接过掌印太监那能够动用帝王玺印的牙牌,金英的手都有点颤抖。
其实在先帝年间,他、兴安、王振,都是差不多分量的大太监。然而当今登基后,跟皇帝情分最深的‘王先生’立刻一枝独秀起来。
而王振自然也最怕这两位老同事,抢他的风头,于是多年来一直排挤。
王振背后有皇帝的绝对支持,金英也无法,眼见手下势力不断收缩,东厂里都有许多见风使舵的人,对他这个东厂督主只是面上的敬重。
再这样下去,他快要被王振挤的没地儿站了。只怕再过两年,就要跟兴安会和,一起蹲在都直监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