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左都御史,是妥妥王振的人,只按照王振的心意,随意揉捏百官。正该换邝尚书这种谨慎老成的人上去。
他这个谨慎性子,无事也不会找旁人的麻烦。
而让他找麻烦的人,必是他有证据对方犯了错的人。
也算是两全其美。
姜离期待望向于谦,只等他点头。
于大人来做兵部尚书!
朱祁钰震惊过后,心底涌上一阵难以言明的喜悦。
他是朝堂小透明,不碰权柄,但不代表他不担忧朝局——
是,只要大明朝还在,就少不了他的富贵闲王。
可他到底姓朱,国亦是家。
他心底是很清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
让王振这么折腾下去,朝中净是谄谀贪腐无能之臣,能够明哲保身不助纣为虐的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大好人了。再加上如今四起的叛军、一场场的天灾,以及那来自关外日益强大的瓦剌的威胁……
外忧内患,实难让人乐观。
大明若是不好了,他这个郕王有什么好?!
若是皇兄真能因父皇曾经的嘱咐,重用于尚书这种能臣就好了……朱祁钰低首垂眸,生怕面上若是忍不住透出欢欣来,倒是让皇兄怀疑他私交朝臣。
正巧,八宝带着御茶房的小宦官托着茶盘入内奉茶,朱祁钰就捧着他的果仁茶,慢慢啜饮着遮挡唇边欢喜笑意。
而于谦面前的茶盅盖子一开,姜离便闻到一阵馥郁玫瑰花香与蜂蜜的甜香。
茶盏之上升腾起袅袅白色热气。
姜离在玫瑰的香气中,简直是眼巴巴等着于谦点头。
然而,在沉思片息后,于谦字句清晰回道:“回陛下,臣难担兵部尚书重任。”
姜离定定望向他。
听话听音。
作为在职场上熬了几年的打工人,姜离对判断人的情绪还是比较准确的。
她听得出来,于谦这话并不是什么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自谦无能;也并非因从前皇帝不重用,甚至由着他被奸宦定死罪都不管,而此时有事儿却让他顶上的不满和明哲保身。
于谦的回答,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不带什么情绪地代入公式做了一道数学题,然后得出一个客观的结论:不行,他不能做兵部尚书。
所以他也是真心实意,想请皇帝收回尚书任命。
姜离都看的出来,朱祁钰自然更看得出,他顿时觉得手中捧着的蓁松核桃茶都不香了。
“于大人……”
朱祁钰忍不住要开口。
然而劝说的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
他忽然明白了缘故。
于是朱祁钰只默默取了茶盏旁的银勺,捞茶盏里的榛子仁吃。
但神色已经从方才的开心松鼠,变成了一只寅吃卯粮,卯粮吃完就自暴自弃爱咋咋地的摆烂松鼠。
姜离到底是初来乍到,对大明熟悉度差很多,于是比朱祁钰晚明白了一点于谦的‘做不到’。
当然不会是能力问题:历史早已证明于谦的本事,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但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毫无道理:倾了大厦他能扶,反而没倾的大厦他出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