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尘慢慢直起身,端了木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摇头道:“没有。”
梁馀皱眉,“奇了怪了,我分明听荣绣说沈娘子早在一个月多前便提出了退婚,离开了封家,从京兆府出去住在了尚书省,伤好后也没再回去封家,昌都就这么大,她能上哪儿去?”
凌墨尘替他猜,“许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
“还能有谁?”梁馀冷嗤一声,“还说他封重彦不喜欢,这般当心肝一样护着,能去哪儿?多半是知道了皇帝在找雲骨,把人藏起来了。”
梁馀这些话也不只一次同凌墨尘说,“还是老话,如今的死局,只能找到沈娘子,把她送到皇帝面前,让封重彦同他撕去,那才好看。”
凌墨尘不吱声,目光轻轻瞟了一眼投在地面上那道沉静的影子。
鼻尖一股淡淡的香味慢慢氤氲在空气里,凌墨尘趁着饮茶,宽袖挡脸,吞下一粒药丸。
梁馀浑然不知,也饮了一口茶,想着眼下的局势。
越想心火越烦躁,梁馀端起茶盏灌了半盏入喉,叹了一声道:“当年梁耳还是太冲动,不该把沈壑岩打死,应该像当初封重彦那样,折断他两条腿,再把人接到昌都,一份雲骨,两个瘫痪之人,你说封重彦会怎么选?”
梁馀脑子里竟然幻想起了那样的画面,大笑两声,“我呸!什么忠良,什么大义,赵良岳杀幼帝,谋夺皇位,他封家不仅不讨伐,还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这等助纣为虐的家族,他算哪门子的忠,哪门子的义?”
屋子内不觉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眼前渐渐模糊,神智飘散,“沈家,沈家也是帮凶,梁耳杀他们杀得应该”
话音刚落,耳边一道声音轻轻地问道:“沈家的那位小姑娘呢,你们也杀了她吗。”
“我倒是想杀,可沈家那位大娘子竟然被沈壑岩培养出了一身本事,两人逃到了昌都,找到了封重彦”
“沈二娘子也到了昌都,没死?”沈明酥声音微微发颤。
“谁知道呢”梁馀已经没了神智,只顺着问题她回答,“一年多没见到踪影,早死了吧。”
梁馀还在遗憾,“沈壑岩死得太容易了,他该回来昌都”
一共三十七道刑鞭,活活被打死,满院子都是血,死得太容易。
无尽的怒意和恨意几乎要冲破头顶,沈明酥气息逐渐凌乱,轻笑一声,问他:“死得容易吗?”
她没有杀过人,也害怕杀人,曾经连案板上的鱼她都不敢抓,可这些人杀光了她身边所有的人,逼着她举起了手里的刀。
父亲,母亲,月摇,沈家十八条人命的神灵在上,他叫梁馀。
是她偿还的第三条命,前两条都被封重彦杀了。
沈明酥从袖筒内抽出了匕首,缓缓走了过去,“他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就不能放过他,又或者,你们痛快点,让他死得干脆,也不至于打到失禁,血洒满院”
死得容易吗?
沈明酥双眸含着泪光,他死得一点都不容易,血染了一路,抽搐了半个时辰才落气。
刀尖往前一送,刺进了梁馀腹部。
这一日她等太久了。
久得她已经没了报复的痛快,她只恨,恨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
这么多人都能幸福圆满,为何偏偏是她,偏偏是她失去了亲人。
若非这些人,她还在幽州,此时和父亲坐在院子里撵采药,母亲煮好饺子,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着晚饭。
如今什么都没了,只剩她一个人还在泥潭里挣扎,翻滚,永远都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