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还是慵懒地盘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盯住他们,闪动着看见狩猎的兴奋与嗜血光芒。蛇身布满亮晶晶的鳞片,它这一直起身体,他们才发现蛇身竟有两米来高,还不算盘在石台上的尾部。这样一条蛇,是实打实的存在,浑身上下都是剧毒,而且还能开口说话,只怕已经成了精,比起对付只能附在别人身上,使用精神控制的古神,只难不易。“叽叽!”就在这时候,很久没有动静的阿毛发出叫声,从萧阑的口袋里冒出来。先前萧阑掉入血池的时候,阿毛跟着经受颠簸,也不知道脑袋撞上哪里,就此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可见上古异兽也不都是厉害的,像阿毛这种爱哭贪吃爱撒娇,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异兽,通常作用是不大的。但那只是通常情况下。素来胆小的阿毛抖抖毛茸茸的脑袋,眨眨还没从晕眩状态恢复过来的蚊香状双眼,看着巨蛇,竟然没有胆怯之态,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反观大蛇,却忽然瞳孔一缩,仿佛有忌惮之意。还没等萧阑抓住它,阿毛后蹄一蹬,从口袋里蹦了出来,谁知道身体太小,摔了个七荤八素。萧阑大汗,忙把它抓起来抚摸顺毛。那边大蛇眼神闪烁,竟像是要退缩,却被什么东西阻住,腹部一抖一抖,如同痉挛。阿毛这次表现得很勇敢,不仅没有哭,还从家长的怀里挣扎出来,依旧锲而不舍地扑向大蛇,它的身形跟那条蛇比起来,就像高楼大厦跟路人一样的差距,但夫诸极其兴奋,抖抖身体,似乎想扑上去狠狠咬一口。大蛇眼中终于染上惧怕,转身就想逃窜。几乎是在同时,贺渊拿了把瑞士军刀朝大蛇腹部掷去。嘣的一声,仿佛割断什么,大蛇摆脱钳制,忙不迭就往后逃。阿毛叽叽两声,还想追上去,被萧阑一把捞了起来,揣在怀里,严禁自由活动。“装神弄鬼的伎俩!”贺渊冷笑一声,伸手一抓。其他两人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抓着一根几乎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纪一鸣也明白了:“有人在作怪?”丝线的一端连着巨蛇腹部,另一端操纵在人手,声音通过丝线引起蛇腹震动,看起来就像是蛇能人言。萧阑戳戳阿毛的小脑袋:“蛇为什么会怕你?”阿毛享受地蹭蹭他的手指,眼睛眯成一团,像在邀功。贺渊:“夫诸属水,蛇性阴,亦属水,充其量也不过几千年,比不得夫诸这等上古异兽,见了它自然要跑。”“叽叽!”阿毛上蹿下跳,向麻麻表示自己很伟大,并骄傲地接受纪一鸣惊讶的围观。萧阑挠头:“是谁在背后操纵那条蛇,声音听着很熟的感觉。”贺渊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手里的丝线,丝线的尽头嵌入石壁后面,像是被卡住了。而他们直到现在,才有闲暇功夫看一看那四面石壁上雕刻的内容。古代壁画,无非传达两种内容,或与宗教神明有关,或与当时的风俗有关。像古埃及法老王墓中壁画,大多描绘的是法老死后在冥界统治的情形,而中国的石窟壁画,往往又与佛教有关。从古至今,以壁画来描述事情的形式很常见,后来者甚至能从中发现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甚至是一些重要事件。这里也不例外,石壁上雕刻的,是一群古蜀人在进行宗教祭祀的情景,他们所祭祀的,自然是先前萧阑他们见过的那位古神,只不过壁画里面形象地呈现出古神的神像:高大,严肃,威风凛凛,是古蜀人所能想象的神明的形象。萧阑的目光移到其中一处上,却蓦地怔住。有个人,被五花大绑缚在刑架上,四周火焰熊熊燃起,火光外围,是一群人围着他手舞足蹈——那也许是一种宗教仪式,而那个被烧死的人,可能也是当时部落里犯了大罪的人。下一幅,那个人被烧死,余下一堆骸骨灰烬,被人捡起来,然后丢进一个跟棺材大小相仿的大盒子里,然后盖上盖子。萧阑忽然心念一动,看向之前被大蛇盘踞在上面的石台。贺渊与纪一鸣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都凝注在石台上。萧阑喃喃:“凡身犯大罪,烈火焚身而死的人,骸骨都被丢进去,那里面是不是也……”也有扶苏的尸骨?其实事情的脉络,至此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古蜀后来为秦所灭,国中巫师皆归顺大秦,胡亥从他们嘴里听说了古蜀人将罪人挫骨扬灰烙下诅咒的事情,便起了心思,害死扶苏之后,还将他的尸骨丢在这里加以封印,使其世世命途多舛,劫难横生,还与古神交换条件,希望能够永生不死地统治秦帝国,结果古神违背诺言,胡亥死了不说,连肉身都被人占了,正所谓可恨可怜,可悲可叹的写照。“打开那个盖子。”贺渊沉声道,先行走上前。石盖很沉,但并不难打开,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玄机,三人合力,不多时便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几乎把人熏晕。阿毛叽的一声,眼睛已经被熏成了蚊香状。石台只是一个入口,从外面看,看不到里面有多深,但无论有多深,已全被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白骨堆满,堪堪堆到石台边上,如同一座万人坑。要杀多少人,才能填满这里?曾经贤名远播,举国百姓尽皆爱戴的扶苏公子,秦帝国的继承人,如今也是这些骸骨之一,纵然岁月流逝,他也是被遗弃和遗忘的人,甚至直到死,也没与父皇见上一面。生别前的所有误会,成了永远的误会,再也没有机会澄清。萧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可关于死前那段痛苦的经历,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又或者说,这是深刻入灵魂也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他沉寂下所有表情,淡淡道:“要怎么才能毁了这些骸骨?”纪一鸣也有些失态,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捺下激动的心情,哑声道:“我去找引火的东西,把这里烧了。”“不用那么麻烦,”贺渊道:“石台雕刻了诅咒的符箓,只要把石台毁了即可。”话虽如此,但是这里没有铁锤之类的工具,要毁掉石台,谈何容易。萧阑从背包里掏出烤炉,拆下里面的小煤气罐,打开,放在石台边上,然后拿出报纸,点燃,随着砰的一声轰响,石台被炸得粉碎。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笑得阳光灿烂:“搞定!”其他两人默默无言。纪一鸣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刚才那条蛇蛇往椅子下面的方向逃走,说不定有出口,我去看看。”椅子是青铜所铸,沉重得很,凭三个人的力量,竟丝毫撼动不了它。阿毛蓦地跳出来,哧溜一声钻进椅子下面的小洞里,不见了踪影。“阿毛!”萧阑大喊。“叽叽!”没过几分钟,头顶传来微弱的叫声,萧阑抬头,发现一团雪白正从石壁顶端的缝隙弹出脑袋,朝他得意地叫唤。“后面是相通的!”纪一鸣立刻反应过来。沿着壁画上人物的线条,有一条细小得几乎辨认不出的缝隙,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来,贺渊将手放在上面细细摩挲,最终发现所有缝隙都往一个方向而去——石壁底部一个凹陷处。那里仿佛是为了手掌而设,四指插进去,正好贴合,贺渊微微皱眉,手掌往上用力。而后,其他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壁完全抬起,如同舞台幕布,缓缓往上升去。阿毛从上面跳下来,准确无误地扑进萧阑怀里,打了个滚。石壁后面的情景完全暴露出来,那是一面晶莹剔透的冰墙,而冰墙里面,陈白,刘教授,江秀敏等人被一一封在里面,或坐或站,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在猝不及防的瞬间被冰冻起来,根本来不及反应。长明灯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殿里倏然陷入黑暗。萧阑甚至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觉得后面有种古怪的感觉,也亏得是他多年锻炼出来的身手,下意识地一避。砰的一声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裂。“萧阑?”是纪一鸣的声音。萧阑甚至没空应他一声,破空之声又从头顶直直落下,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旁边一个驴打滚,顺势摸出沙漠之鹰,凭直觉朝对方开了一枪。对方闷哼一声,没再动作,这时候贺渊已经打开手电筒,照亮周围一片区域。地上残留下一滩血迹。纪一鸣紧张起来:“萧阑,你没事吧?”“没事,有人躲在暗处偷袭。”打从第一眼看到纪一鸣开始,萧阑就觉得莫名其妙的顺眼,这种顺眼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这个人有股说不出的亲切。贺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护在身旁,一边朝暗处冷冷开口。“姚三刀,该出来了。或者,我该喊你李青?”“嘎?”萧阑眨眼。他当然知道姚三刀,这人正是他们去鄱阳湖的导火索,姚桐的父亲,贺渊的同门师叔。但,他不是已经在鄱阳湖底失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