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贺渊喊出他的名字,乐雍如火冒三丈地走过去,心想我不趁你小子落难踹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我就不姓乐,但当他真正看清楚那团黑影时,却再也下不了手。不是突然心软,而是从由内而外的恐惧。血丝从他的眼耳口鼻溢出来,四肢软软地扑倒在地,呈现诡异扭曲的姿势,右手甚至被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又缠绕在脖子上,左腿则高高翘起一个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深深往后扭曲着,后脚跟碰到了自己的腰部,他的眼睛还圆睁着,整个头部却已经凹陷下去,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布偶,而不是真人。乐雍如好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这是……什么怪物?”贺渊查看了一番,站起来:“他的骨头全碎了。”这句话让其他两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要怎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人的骨头碎成这样,以致于全身都软得像面条一样。原帅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职业杀手,职业杀手需要有极好的体力和耐性,各种格斗技巧和杀人手法更是必不可少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死得如此凄惨,无论是谁杀了他,都是威胁着萧阑他们的巨大隐患。“是不是那个女人?”乐雍如指的是姚桐。“不知道。”贺渊顿了顿,又道:“我要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他生平很少碰到这种难以确定的情况,自从在楼兰地下遗墟之后,这一环接一环,看似相隔千里,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一次比一次艰难险恶。能把原帅弄成这样的,未必就是姚桐,这里是旱魃坟,又葬了个西周诸侯,后来连始皇也来凑热闹,说不定更久远以前还安置过什么东西,这里的一切,本身就是一个谜,如果不是他记起一些东西,只怕刚才三个人还困在水潭里。他话刚落音,手臂就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是萧阑没心没肺的笑脸:“不许瞒着为夫去私会姚阿姨啊!”没大没小。贺渊抿唇,反手握住他,在那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语气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我一会儿就回来。”萧阑微怔。前世还小的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最喜欢做这个动作,半是玩笑,半是哄逗。见他失神,贺眼里多了些笑意,趁机想让他松开手,却不料对方抓得更紧。萧阑马上恢复平日的神色:“小黑你要是不带上人家,人家就要曝你的隐私了,比如说三岁偷看别人洗澡,四岁调戏少妇,五岁偷内裤,六岁……”贺渊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转身就走,也没有把手从萧阑那里抽出来,俨然默许了他的行为。萧阑笑得无赖,心想多了一道魂魄想起前世还有这好处,换了以前的贺渊,自己就早被下禁言咒丢到一边了。三个人绕过原帅的尸体往前走,小手电筒完全照不出周围的环境,只能依稀看出前面有没有路,贺渊走在最前面,一只手抓着萧阑,乐雍如紧跟其后。走了大约十分钟,他忽然停了下来。“怎么了?”贺渊皱眉,脸上有着微妙的困惑。“有点不对劲。”乐雍如一颗心被他说得高高提起,他是再也不想看见那种令人作呕的尸体了。“哪里不对劲?”“这里好像不是原来的地方。”贺渊看了看,脚步一拐往旁边走去。什么叫不是原来的地方?乐雍如莫名其妙,只见贺渊走了几步,伸出手抓住什么东西摇了一下,立刻传来沙沙声。萧阑露出极度惊讶的神色。乐雍如则完全傻眼了:“老子在做梦?”萧阑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严肃道:“我作证,你没在做梦。”乐雍如顾不得跟他打闹,也伸长了手摸上去。树干、树枝、树叶,触感是如此真实,甚至轻轻摇晃,还有声音。萧阑拿着手电筒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说道:“不止一棵,这里可能是个树林。”乐雍如的声音很梦幻:“水下……溶洞……树林……”贺渊神色凝重,眼前的一切,也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掌握。“那里是不是有火光?”萧阑突然指着前面。他们顺着他的所指望去,果然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小撮火光,飘忽不灭,时明时暗。三人看见火光,并没有高兴起来,相反心里越是沉了下去。在这种不符合常理的地方看见熟悉的东西,不仅不会让人感到安心,反而是某种危险的预兆,只不过从下水到现在,他们所见所闻,都已经完全脱离的常理的轨道,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乐雍如迟疑:“会不会是姚桐那女人故布疑阵,引我们过去?”贺渊反问:“引我们过去干什么?”她不是喜欢你吗?当然是觊觎你身上的唐僧肉了!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乐雍如干笑:“让我们过去会合啊!”才好对你下手。贺渊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找到长生不老药更重要,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已经往前走,萧阑自然是一起,剩下乐雍如叫苦不迭也只得跟了上去。三个人都没戴手表,手机也早在下来之前就丢在船上了,压根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走了好一会儿,贺渊忽然停下来。“火光没有变近。”被他一提醒,那两人才发现他们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火光也只是渺小一点,跟之前并没有两样,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在原地踏步,那就是离目标实在太远。“是不是它在故意引我们过去?”萧阑的话出口,乐雍如立时感到一股寒意,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聊斋小说里那些把书生引入深山的狐狸精们,招待书生吃山珍美味,穿绫罗绸缎,却在第二天醒来发现全是些腐叶残渣。始作俑者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情绪却是全然的亢奋:“我们赶紧过去吧,说不定有旱魃狐狸精什么的,能让我看一眼也就死而瞑目了!”前尘往事揭开,贺渊与始皇的地魂融为一体并占了上风,还能保留属于贺渊本身的记忆,劫数自然迎刃而解,但萧阑的命盘却没有因此得到转机,如果不找到办法,他依然会是死于非命的结局。他自己看得开,贺渊却绝不容忍这种可能性的发生,连听到类似的话也会大感不痛快。萧阑不用转头也知道身旁的男人生气了,他把额头抵在对方颈项处蹭了蹭,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四周漆黑,乐雍如又刚好转身往前走,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阿爹……”萧阑无声地说,微带迷恋地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贺渊一把将他拽入怀中,捏起他的下巴就压了上去。不同于先前的自持,这个吻来得狂烈肆意,没等萧阑反应过来,舌头已经撬开牙关,滑过上颚又钻入舌底的凹槽,将他来不及吞咽下去的汁液吮吸过来,又狠狠地咬了他的下唇一下,这才放开。萧阑被这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掠夺弄得脑袋嗡嗡直响,手脚也有点发软,只能靠着他的胸膛微微喘气。前头乐雍如走了片刻,没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你们干嘛呢?”贺渊面不改色地扶着人:“他饿过头了。”乐雍如不疑有它,因为这么久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饿。这时候如果有只烤鸡烤鸭的就好了,就着篝火再来点酒,小日子该有多美,可他们现在连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都不知道……烤鸡?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萧阑没想到自己想调戏人,反倒被人调戏了,虽然他脸皮比猪皮厚,未免还是有点讪讪,忙跳离贺渊三尺远,以免再落魔掌,一边跑到前面跟乐雍如勾肩搭背。“小如如,你饿了?”“是有点……”乐雍如翻了个白眼:“可并不代表我嗅觉失灵啊,你再闻闻。”随着脚步走近,那团火光看似越来越大,缕缕若有似无的香味从前面飘过来,不止乐雍如,其他两人也闻到了。除了食物的香味,似乎还有隐隐绰绰的说话声。乐雍如一喜:“难道是小岛他们?”一起下来的人,除了他们三个,如果薇拉没死,算上她,连同姚桐、小岛,也还只剩下三个人。萧阑歪着脑袋仔细听了会儿。“不像,不止三个的样子。”乐雍如微愕:“不会还有别的人找到这里来吧?”萧阑嬉皮笑脸,脸上没有紧张的神色:“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整天瞎猜会白头发的,如如,不是我说你,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你整天疑神疑鬼,未老先衰,脑门边都长了根白头发了,还是纯白纯白的。”乐雍如下意识摸向鬓边,突然发现自己又被耍了,这地方伸手都未必能见到五指,除非这家伙安了双青蛙的眼睛。前方传来一阵喧哗,这才注意到他们走得越近,就能听到人声鼎沸,就像许多人聚在一起说话,这种喧哗绝不是两三个人能造成的效果,声音一杂就乱,反而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乐雍如一愣,就忘了自己还想回嘴说萧阑。“还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