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右侧的地方,倒是有一面石壁,壁上因为独特的卡斯特地貌,形成一片狭窄得几乎只能容纳脚掌宽度大小的凸起,有点类似华山上的“长空栈道”,只不过这比长空栈道还要凶险——上面既没有可以攀附的锁链,石壁也远比木板要湿滑许多。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他们这里的所有人,姚桐、贺渊暂且不说,乐雍如是富二代,薇拉是潜水专家,萧阑是学生,原帅虽然看不出来,可也绝不是什么地质勘探者,所以实际上大家也不知道,这样的水下溶洞,究竟有没有可能形成这样奇特的壮丽景观,又或者说,这样的地形正常与否。每个人都被震撼住,微微出神地望着,一时没了声音。姚桐指着岩壁侧面那片的凸起,开口说道:“我们要从这里绕到另外一头去。”乐雍如对她有种下意识的防备,马上反驳:“下面是什么,为什么不能下去,另一边又是什么?”姚桐笑了笑,这个时候她已经平静下来,知道这些人不能没有自己带路,也就不怕他们会半路发作对自己不利。“下面是什么,我也没有去过,另外一边跟这里差不多,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那位西周诸侯的墓室。”乐雍如狐疑:“你要找的东西又在哪里?”“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最远也只是过了这一段路,因为这里是叠穴,而西周主墓室里,正好有一个缺口,可以通往下面,我猜那东西,离旱魃坟不会很远,只要一拿到,我们马上出去。”姚桐淡淡解释。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满怀心事,谁也没有想到她说的“不会很远”究竟是多远,而危险性又有多大,不过就算发问,姚桐也未必会作答。见众人没有异议,她道:“那我先走吧,这里的路有点险,尽量贴着走,不要左右张望。”她知道自己不怎么被相信,说完就当先过去,身体紧紧背靠着岩壁,一点一点挪过去,动作轻巧,身段玲珑,只是谁也没有心去欣赏。小岛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问:“我们真要过去?”乐雍如很和蔼地回答:“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出去了再找人来救你。”岩壁的形状呈现微微的弧度,加上探照灯的可视范围有限,不一会儿,姚桐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黑暗中,贺渊身形一动,也走过去。萧阑喊了一声:“小黑……”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连在这空旷的环境也泛不起半点回音。贺渊淡淡说了句“跟上”,脚步不停。两人这一路上的话很少,甚至连眼神交流也贫乏得可怜,如果萧阑不是之前被写在掌心的那个忍字留住,也要觉得他是忘记了一切。究竟有什么样的苦衷,或者说姚桐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贺渊这样的人,也需要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萧阑什么也不知道,更无从揣测起,但他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是跟自己有关的。他没说话,一闪神,贺渊的身影已经贴着岩壁,很快也消失在拐角。心口忽然闪过一股刺痛,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住心脏不放,痛楚来得太过突然和古怪,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弯下腰。乐雍如莫名其妙,还以为他在耍宝。“你怎么了?”“……”大约过了十多秒,那股感觉又突然消失,萧阑摸摸心脏,掌心的跳动规律而稳定,仿佛刚才不过是刹那之间的错觉。“没事,肚子有点饿了。”萧阑神情轻松。“这里不是闹着玩的,小心点吧,我就在你后面!”乐雍如翻了个白眼。看着别人走和自己走是两回事。萧阑爬过华山,却没走过长空栈道,以他的身手,走那里自然不是问题,但当时同行的同学都不敢去,他自然也不会自告奋勇跑去出这种风头。脚下是滑腻的石头,是不知道多少年形成的石灰岩,背部虽然紧紧贴着岩壁,半身却已经悬空在外面,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没有半点可以抓住的东西,只能勉强保持重心靠向岩壁,双手张开慢慢挪动。乐雍如就在他身后不远,说是为了有个照应,但实际上如果真的不小心掉下去,别人也是没有办法去救的。萧阑看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过来,估摸着脚下黝黑的虚空究竟有多深,一边又想起贺小黑,脚下移动,脑袋也没闲着。那一瞬间的变故,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先是乐雍如叫了一声,声音急促,完全是人在突发情况下的应激反应。他转过头,就看见乐雍如的身体往外面歪了一下。重心偏移,人自然而然也就向下坠落。萧阑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乐雍如极度惊慌之中,双手胡乱挥舞,也抓住萧阑的手。结果就是两人一起往下面摔去。变故来得太突然,在后面的薇拉和小岛惊叫一声,却完全来不及反应。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边上扑了下去,一把拽住萧阑,匕首在黑暗的岩壁上划出一道火花的深痕。三个人加在一起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握住匕首的力道再大,也不可能插入岩壁里,只能稍稍减缓,不过也无济于事。姚桐站在另一边面色铁青。刚才贺渊扑上去救人,她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竟然快得连自己也来不及阻止。下面阴森深邃,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或者压根就没有尽头。她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小岛急得大叫起来:“你去哪里?!”姚桐没有回答,更没有理会他们。既然贺渊不在了,她又何必管别人死活。乐雍如拽住萧阑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妥,但想松开已经开不及了,整个身体往下急速坠落的速度甚至让他连开口都不行,只能本能地大喊出声,仿佛这样才能减少一点恐惧,另一只手也抓向岩壁,然而只是徒然,掌心被岩壁凸起的碎石刺磨得血肉模糊。“别管我了,放手!”乐雍如张着嘴巴,觉得自己好像说话了,又好像没有,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越往下温度就越低,仿佛有一团冷雾裹在他们周遭,贺渊的匕首划过岩壁,留下刺耳难听的声音。完了,我这下真的要死了!乐雍如想象着自己被摔得四分五裂,脑浆迸出的情景,索性放弃挣扎,紧紧闭上眼,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家族的勾心斗角,躲过了别人的暗算,千里迢迢跑到鄱阳湖底来,居然还要葬送小命,连累别人。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久到乐雍如以为自己已经直接到了地狱。可还不是地狱。三个人从那么高的位置掉进水里的声音很大,甚至激起巨大的水波,但这在偌大的溶洞里根本不算什么,乐雍如毫无准备地一头扎进水里,水从眼耳口鼻涌了进去,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来不及庆幸,双手胡乱挣扎,随手抓着旁边岩壁上的粗糙凸起稳定身形,好半天才适应,想起跟他一起坠下来的另外两个人。水里幽暗深邃,探照灯在摔下来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掉在哪里,他几个沉浮也没摸到人,早就头晕脑胀,呼吸困难,忍不住浮出水面大喊:“萧阑!萧阑!”没有人回答他。水冰凉沁骨,以他们从如此高的距离掉下来却没有受伤的情形来看,这里的水应该非常深,乐雍如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飘入鼻间,他抬起头四处打量,除了一片空洞的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等了半晌,耳边静得瘆人,他靠着岩壁轻轻喘息,岩石的凹凸不平硌得后背难受。你可别死啊,老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投缘的,要是就这么挂掉,那可真是亏大了。“萧阑!……萧阑!”乐雍如有气无力地喊着,喉咙因为呛水还火辣辣地发疼,他叹了口气,也顾不上浑身还发软,就要重新扎进水里去找人。哗啦一声从不远处传来,乐雍如心头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就大喊。“萧阑!萧阑!”“他昏过去了。”贺渊抱着人,冷冷道。急速坠落下来的时候,他一只手拽着萧阑的胳膊,另一只手握住匕首钉在岩壁上。也就是说,匕首要承受三个人的重量,并且尽可能减缓下坠的速度,而岩壁并不是平滑无瑕的,中间无数的凸起和沙砾把贺渊的手割破弄伤,有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甚至还有石块重重撞在臂骨上,换了常人早就动不了,但他现在却用这样的手,抱着萧阑,一边往岩壁游过来。乐雍如欣喜若狂,忙游过去接应,这才看见萧阑的头歪在贺渊颈窝处,双眼紧紧闭着,额头上还在流血。他一愣,伸手就要接过人。“他怎么了?!”贺渊没理他,也没把人交给他,一直游到岩壁处可以倚靠的地方才停下来。乐雍如自认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见识过各色各样的人,可不知怎的一对上贺渊那张冷脸,就下意识觉得有点发怵。妈的,老子为什么要怕他,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他一边腹诽着,一边忍不住凑过去,探头看萧阑。“他没事吧?”“头撞上水下的棺椁。”贺渊微微蹙起眉头,手抚上萧阑血流不止的额头,声音依旧很冷,动作却是绝不相符的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