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七魄中,命魂只占其一,充其量只能影响部分性情,却不会完全改变一个人。”贺渊开始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件事情。萧阑恍然大悟。“就像一个人借尸还魂到一头猪上,那它本质还是一头猪,不会开口说人话!”“……”萧阑想通其中关键,越发好奇:“他挂了那么多年,你们怎么会把他的命魂招来?”贺渊垂眼,淡淡道:“他生前好炼丹药,追求长生不老,虽然未必真能长生,可在那些方士的折腾下,也设法在死后保住一口气不散去,三魂被拘在一起,俗话说阴魂不散,就是这个道理。而招魂则需在灵气充沛之地进行,骊山就是其中一处。”“所以高人师父就带你到那里,本来想帮你补齐魂魄,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进了你身体的居然是千古一帝的命魂?”“嗯。”“真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萧阑打了个呵欠,随口问:“你那师父连秦始皇的魂魄都能招来,肯定很厉害,说不定也可以解了我的劫数。”“他已经死了。”贺渊漠然道:“逆天而行者,折福损寿,不得好死。”他的魂魄不齐,本该早夭,但有人强行用秘法补齐他的魂魄,让原本注定的结局出现变数,这就是他的劫。既然体内的命魂是数千年前那位帝王所有,那么自己的劫数必然也与此有关,但卦象却显示他的劫是因萧阑而起,所以这其中的渊源纠葛,委实过于曲折离奇。“人早晚都要死的,节哀顺变,像我不也是……”萧阑安慰着他,双眼微微眯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放在贺渊上的手随之无力地滑落下来。贺渊心头没来由地一跳。这个人一死,他自有办法能从这里脱身,后面的劫数和麻烦自然也就迎刃而解,再也不必听到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看他做那些毫无意义的蠢事。这么想着,面容越发冷凝下来,手慢慢地移到这人的颈项上。萧阑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混沌,仿佛有无数人事在眼前晃过,又纠结成乱糟糟的光影线条,让人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胸腔剧烈起伏,化作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记忆深处似乎很多年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个时候心死如灰,悲伤大于愤怒,只求一死而后快。“爹爹,你给我捉那个蝴蝶!”“阿爹,孩儿这篇策论,比之丞相何如?”“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你这个孽种,克父克母,连你弟弟都不放过,当初就该听人说的,把你远远的送人,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全家都被你害死!”萧阑闭上眼,眉头紧紧拧着,困难地喘气,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有时候是贺渊听不懂的方言,有时候又是低低的呻吟,只有最后两个字很清晰。“小黑……”贺渊一怔,慢慢松开手。萧阑胸口的疼痛感远远比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来得强烈很多,因此也没有察觉对方的举动,只是喉头困难地颤动一下,小声说:“我要是死了,你赶紧出去,不用管我,我知道你有办法……如果能碰上小白和教授他们,麻烦你顺手搭救一把,我,咳咳……”话戛然而断,人没了声息,贺渊蓦地心里一空,下意识伸手去探,发现还有微弱的鼻息,只是人昏厥过去。这人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头发摩擦着颈窝,带来微痒的感觉。他虽然还没死,可就这么下去,迟早也会窒息而亡。贺渊停了半天,慢慢地伸出手,揽上他的腰。这人的腰肢出乎意料的纤细柔软,就像其人一样,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软心肠。就在这个时候,棺木边角咔的一声,发出细微的轻响。贺渊微微皱眉。不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撬棺木。这种敲打的声音很有节奏,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棺木边角的钉子被撬松,足以掀开棺盖,说话声一边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靠,原来宝贝全在这,古楼兰人可真他妈小气,刘大教授,我们是倒斗的,不是来考古的,好东西人人有份,这里边……咦,这具棺材葬了不止一个?”时间再往前一些。当时陈老六突然发狂自杀,大殿里乱成一团,众人四处查看,萧阑他们失踪的时候,连陈白都没察觉,还是刘教授先问了一声,大家遍寻不到人,才开始慌乱起来。在经历了前面那么多怪事之后,没有人会觉得贺渊跟萧阑的消失是一个意外。对于赵老爷子那帮人来说,贺渊简直是他们的指路明灯和救命稻草,他们还想靠着他脱离危险,找到明器,而对刘教授他们来说,萧阑则是他们的学生和同学,是这个团队的一员,所以两方尽管出发点不同,焦急的心情却是一样的。刚才大家都在大殿内,贺渊和萧阑不可能不告而别,无端端跑到外面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在殿内消失的,只是任凭其他人怎么找,这两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没有半点踪迹可循,就在这个时候,赵老爷子在大殿中央的石台下面找到一条通道,幽深黝黑,不知道通向哪里。找不到人,要么从石台的暗道下去,要么退回去桥上当怪物的点心,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刘教授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萧阑早就从暗道里下去了,跟着赵老爷子一帮人走,谁知道陈白死活不走,说要留在这里继续找萧阑,也许他又会重新出现。刘教授好说歹说都劝不动他,最后还是于叔一掌劈晕了他,这才拖上人下了暗道。现在在大多数人心里,求生欲望远远超过找到什么明器宝贝,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也都把警惕心提了十二万分,生怕一不留神就喂了怪物,结果这条暗道一路走下来,居然平安无事,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存放棺木的耳室,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来具棺材。这座耳室不同于之前那些地方,不仅四周墙壁里头镶嵌着会发光的小珠子,而且这些珠子还是根据壁画的布置来分布的,有的是被捧在古楼兰少女的手里,有的则是嵌在祭司木杖上,与壁画内容融为一体,完美之极,将整间耳室都薰照出淡而柔和的光芒,纵然这里放着棺木,也并不让人觉得如何恐怖诡异。赵老爷子他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别说一个西域小国,就算是中原王侯大墓,能用得起夜明珠来陪葬的也是寥寥无几,虽然这些珠子未必有中原那些那么硕大,但这么多加起来,起码有十几二十颗,而且色泽各异,价值自然不在话下。刘教授伸出手去抚摸,一边感叹:“古籍中关于夜明珠的记载,最早要追溯到炎黄时期,可就算再久远,对夜明珠也只有追捧的份儿,古楼兰处于丝绸之路的咽喉,怎么说也是个小国,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宝贝,连当时的中原大国也很少见,难道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他一生钻研古物,对夜明珠的喜爱纯粹是出于对古代文化的痴迷,跟夜明珠本身的价值没什么关系,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别说赵老爷子那边的人,连于叔和姜宸等人都忍不住上前,想用手试试能不能抠一颗下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赵老爷子从最初的震撼中醒过神来,拐杖重重杵地,大喝一声:“都住手!”众人吓了一跳,回头看他。赵老爷子神色严厉:“这里的东西都不能动,谁知道里面连着什么机关,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耳室的地势是四周高,中间略低,形成一个凹槽,我猜这里面有点古怪,一会儿要是一步走错,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别为了一点东西就丢了性命!”于叔嘀咕:“这可不是一点东西,而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赵老爷子叹了口气:“老兄弟,我是个什么出身,你们都知道,要说想要宝贝,我比你们还急,这里的东西,在没闹清楚情况之前,谁也不能动!”众人一听也有道理,虽然都恋恋不舍,可也得缩回手来,移开目光开始打量四周。有了夜明珠的光芒,看人视物都清晰许多,再也不用打着手电筒在那里摸来摸去,所有人转来转去,目光都落在中间那十具棺木上。这些棺木跟古代中原陵墓里常见的棺木略有不同,一头偏小,但也有常人两个头部的宽度,另一头偏大,比那边大了一倍左右,形成一个梯形,显得有些怪异。但是这十具棺木,都做得考究无比,连带棺木上的雕刻花纹,都要比先前那些壁画精致数倍,可见里面躺着的,大有可能是古楼兰国有着显赫地位的人,说不定还是楼兰王及其妻妾之类的人物。“格老子的,居然是朱雀钉!”李农弯下腰看了半天,惊叫一声。赵老爷子皱眉,绕着棺木前前后后走了几圈,沉吟不语。其他人都被叫声吸引过来,学生们不知道这朱雀钉有什么说法,都睁大眼睛瞧着,于叔有些得意,趁机给他们普及自己听来的传闻。惟独陈白面色惨淡,心不在焉,怔怔盯着这些棺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