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太子见他温言浅笑的模样,心想这八弟是越大越好看了,眉目之间还能看见良妃的影子。“那二哥就等你大驾光临了。”胤禩低头行礼。“恭送太子殿下。”他抬起头,看着两人远去,只觉得心中浮起一抹隐忧,怎么也挥之不去。“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人一走远,太子马上发问。胤禛沉默片刻,道:“总归是臣弟的错。”“你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太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若你真是冤枉的,我难道还能去偏袒十四弟不成,若你不说实话,我又如何帮你。”胤禛叹了口气:“多谢殿下好意,不过此事,确实错在胤禛,无言可辩。”太子皱眉:“照你的意思,真是你推胤祯下水的?”胤禛抿紧了唇,点点头。太子顿足:“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母妃偏心胤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宫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心里头不痛快,暗中寻个机会教训下他,也就是了,何苦做这种招眼的事情,皇阿玛回来,你让我怎么帮你说情!”胤禛勉强扯起笑容:“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弟不敢连累太子殿下。”太子哼了一声:“你说这话好没意思,我是太子,也是你二哥,总归要保着你的,你且和我回毓庆宫再说。”这番话,却是三分试探,七分拉拢,说罢便想看看胤禛的反应。不料他那四弟却恍若未闻,微低着头看路,似乎在出神。那边胤禩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揉揉眉心,没有回良妃处,反而往上书房走去。求情这个时间,年纪稍小的阿哥们正在上书房读书,胤禩虽然还没成亲,可因为书读得不错,又有了吏部的差事,每日苦读就被康熙免了,羡煞一干兄弟。胤禟几个见了他来,早就坐不住,只是被顾八代的脸色镇压着不敢妄动,可四肢却无一强烈表示他们想出去的意念。“顾师傅,我有点事情,想找胤禟和胤俄。”胤禩是皇阿哥,本无需跟顾八代报备的,但他尊敬顾八代的为人,故而语气也是商量的口吻。顾八代脸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胤禟胤俄低呼一声,从里面走出来,没有被叫到的胤祥有些失望,只能埋头继续看书,心却早已飞了出去。“八哥,你找我们?”胤俄脸上的表情跃跃欲试,好似胤禩是来找他们去玩的。胤禩苦笑了一下。“有件事情,八哥想求你们帮忙。”当今这位太后,并不是康熙的亲生母亲。康熙的母亲姓佟佳氏,就是胤禛养母佟佳皇后的姑姑,佟佳氏在康熙即位当年就逝世了,剩下的这位太后,是太皇太后的族人,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当年先帝爱的是董鄂妃,连太皇太后也拿他没办法,别说先头的元后被废黜,这位后来居上的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更要靠边站,但是因她一身维系着皇室与蒙古的联系,所以尽管先帝并不乐意,太皇太后还是将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立为皇后。先帝崩后,这位皇后就成了皇太后,她性情平顺柔和,大巧若拙,不喜掺和俗事,康熙颇为敬重,与这位嫡母的感情也称得上融洽,但凡太后发话,只要能做到的,康熙也都应允,只是这位太后不谙汉语,后宫内除了她当年从科尔沁草原带来的那些随身侍女,就只有少数几名嫔妃会说蒙语,所以平日她也鲜少出过慈宁宫,一心吃斋念佛,不问俗事。现下胤禩要去求的,便是这位太后。去求太后,要有点技巧。不能一个人去,胤禩本身身份低,跟这位皇太后也感情平平,还要带上几个兄弟。太后最疼爱的阿哥是五阿哥胤祺,他自小养在太后身边,精通蒙语,以致于后来上上书房读书,康熙对他汉语的能力也不多作要求,只要他熟读熟写即可。所以胤禩又喊上了胤祺,胤祺宅心仁厚,听了缘由自是欣然同行了。而胤禟和胤俄,一个生母是宜妃,一个生母是已故的温僖贵妃,身份较为尊贵,都是数得上号的,人多了,可以跟太后叙叙亲情,不至于让太后觉得他们纯粹是去求情的。只是胤禩费尽心机,待到去了那里,却是愣住了,一肚子准备好了的话,没能说得出来。德妃早已坐在太后身边,正跟太后低声说着话,见了他们进来,面色也没有变化。胤禩暗道不好,却仍是跪下行礼,一边思忖对策。他没有想到德妃精明若此,自己想到的办法,德妃也想到了,所以先发制人,将他的退路一一堵死。太后奇道:“今个儿怎么人这么齐?”“都说今天风和日丽,玛姆定会从小佛堂里出来舒舒筋骨,都商量着过来请安,这不,就碰上了。”胤祺与太后最亲,当先笑道。“就你会说话!”太后笑骂道,胤禟和胤俄仗着年纪小,早就猴儿似的攀过去,逗得太后笑不可抑。胤祺笑道:“本还想叫上四哥的,结果有事给耽搁了,这才来得这么晚。”他欲言又止,太后自然看得出来,便问何事。胤祺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胤禩,不知如何开口,胤禩暗叹一声,道:“太后容禀……”“太后。”德妃打断了他,表情淡淡。“奴婢也有一事要和您说。”“哦?”太后饶有兴致。德妃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道:“论起来,胤禛也是从奴婢肚子里出来的,奴婢怎会不疼他,可胤祯还小,难免要多看顾一些,谁料得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请太子来处置。”太后还不知道此事,闻言大吃一惊,又听德妃如此说,不由点点头:“你做得很好,有什么事情,等皇帝回来再说。”胤禩咬咬牙,还想再说,旁边胤祺见势不对,忙扯扯他的衣角,又跟太后说了几句,将胤禩半拉半拽了出来。“眼下德妃那样一说,太后先入为主,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再说四哥是德妃娘娘的儿子,她是最有权力做决断的。”胤禩不能说自己信不过太子,只能强笑一声,没有作声。胤祺见他模样,叹了口气:“再等等吧,等十四弟醒过来,兴许有转机呢。”胤祺又安慰了他几句,两人便分手了,胤禟胤俄难得不能读书,乐不可支,本想多赖一会,却被胤祺半赶着回上书房了,两人不甚乐意,可胤祺是胤禟的同母兄弟,胤禟不敢违逆,只好怏怏地跟着走了。余下胤禩一人,站在慈宁宫外,却是再三踌躇,也想不出法子。上次康熙亲征,太子就能闹出点幺蛾子来,这次难保又会出什么事情,如果胤禛跟太子在一起,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胤禩陷入苦思之中,却没想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自觉地为胤禛设想起来。那边乌喇那拉氏听了苏培盛的回报,当下便着急上火往宫里赶,在永和宫处扑了个空,听说德妃来了慈宁宫,又匆匆地朝这边过来。结果却看到胤禩站在那里,看着花丛,不知道在想什么。“八弟!”胤禩回过头,讶异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来意,不由苦笑一声:“四嫂。”那拉氏蹙了眉头:“你怎的站在此处,德母妃她……”胤禩低叹道:“四嫂,德妃娘娘现在在里面,你别进去了。”“可我们爷……”“方才我已进去求过情了,可德妃娘娘先声夺人,摆明不肯罢休,这事求了太后也是无用的。”那拉氏急道:“那可怎么办?”“四嫂你先回去吧,这边我来想法子,四哥在太子那儿,暂时没什么大碍的。”那拉氏还想说什么,却见胤禩脸上泛着淡淡疲惫,连带脸色都有点苍白,不由又将话咽了下去。胤祯还没有醒,因为落水受寒,连日发着低烧,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德妃将他从阿哥所挪到此处照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翌日一早,胤禩去永和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可怜天下父母心。胤禩暗叹一声,面上依旧恭谨行礼。“给德妃娘娘请安。”“八阿哥来了。”德妃淡道,眉宇间忧愁难散。“你是来看你十四弟的,还是来求情的?”轻飘飘一句话,便让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半句说不出来。胤禩苦笑:“德母妃,胤祯是我的兄弟,自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我自然盼着他早日醒过来。”德妃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我知你自小懂事,半分也不用你额娘操心,我不知多羡慕你额娘,可是我这两个儿子,一个执拗,一个还小,幸而胤禛跟你交好,这才敛去不少脾气。”“德母妃过奖了,胤禩不敢当,四哥从小多番照拂我,他面冷心热,心中虽然对您孺慕不已,却因着佟皇后的缘故,不敢过于亲近,生怕落了别人闲话。”德妃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都说是你沾了胤禛的光,我却觉得是胤禛的福气,他能得你这么百般维护,句句说他的好话,不惜为了他三番四次到我这来求情,可见你是真心待他,连我看了都动容。”胤禩不知道德妃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接下,只能沉默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