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还不算完,于氏太过彪悍,竟然挣脱了宫婢的手,转而将火力对准刘桢。“你是公主,就算要嫁匈奴,也应该你去才是!阿桢,不是世母说你,你已经被姬家退过婚,此事若张扬出去,只怕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刘桢没等她说完,“桂香。”桂香会意上前,直接狠狠一巴掌,将于氏打得晕头转向,半边脸也瞬间高高肿了起来。宫婢们连忙又将于氏死死按住,一人随手扯下帕子将她的口堵住,让她只能呜呜出声,却再说不出半个字。“看来世母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刘桢和声细语道,“不错,你是刘承与刘姝的母亲,而刘承与刘姝是我阿父的侄子与侄女,但你和刘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世母既是不想要脸面,我也就没必要给你脸面了,你说是不是?”娄氏总算还不是糊涂到家,见状连忙跪下请罪。“村妇无知!请皇后恕罪!请公主恕罪!”时至今日,有于氏的教训在前头,她终于明白,刘远一家早就不是昔日可以任意羞辱的时候了。刘姝也忙跟着跪下,她眼圈通红,看着母亲,满是不忍,又不敢上前搀扶,生怕于氏以此被降罪,只能强忍眼泪,身体瑟瑟发抖。刘桢微微一笑,:“有这样的世母,我耻于生为刘家人,想必阿父阿母弟妹们也如我一般想,所以我会上禀阿父,请他下令世父将于氏休弃,你们看如何?”于氏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刘桢,身体猛烈挣扎起来,却再也挣脱不开,亏得眼下嘴巴被塞住,否则只怕源源不断的咒骂就要从她口中吐出来了。娄氏和刘姝呆呆地看着刘桢,一时愣在那里。她的手段与张氏的激烈反应截然不同,却更令人不寒而栗。然而除了娄氏三人,在场的人都知道,平日里刘桢再讲理不过,即使受宠,却不曾高声呵斥过宫婢,更勿论打骂了。可也正因为如此,常常会令人忘记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公主,还是陛下亲封,当朝第一的长公主!这位公主的封地可是在咸阳旁边,便是皇子也没有这等殊荣的!“不!不!”刘姝悲泣一声,往前膝行了几步,“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我阿母她知错了,再不敢了!求公主开恩!”“阿姊何必如此?”刘桢让桂香将她扶起来,笑道:“虽然世母即将不是我的世母,可阿姊还是我的阿姊啊!”她本是不想掺合今天的事情,谁知道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戏,也会遭受池鱼之殃。被人指着鼻子羞辱一通都没反应,这绝对不是刘桢的风格。既然身为公主,当然应该有公主的气魄和手段,有权力不用是傻子,刘桢没兴趣仗着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也不喜欢骂人,痛快是痛快了,却于人无损于己无益。打蛇打七寸,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就得击中对方的弱点,这才叫痛快。刘姝不肯起来,桂香一人扶不动,又加了一个阿津,终于强行将她扶起来。刘桢对娄氏温和道:“不管怎么说,世父总是阿父的兄长,身份与从前不同了,难道大母就不想让世父重新迎娶一位门第相当的女子吗?”娄氏没有说话,可从表情来看,刘桢这句话已经打动了她。刘桢把她得胃口吊起来,却又不再说下去,只转头看张氏:“阿母想如何处置她们?”张氏恶狠狠道:“将人先带到谷风殿,容后再处置!”将娄氏三人带下去后,张氏对刘桢说:“休了于氏的主意不错,可若是让刘驰再娶一门新人,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刘桢笑道:“阿母不必担心,此事就交给阿父好了,终究是刘家人,总得让阿父亲自处置才好。”张氏点点头,回想刚刚于氏的放肆,心有不甘:“必得使他们一家人痛哭流涕,不得安生才好!”——————刘远对自己老爹和哥哥的心态拿捏得很精准,那番颠倒黑白的话之后,刘薪和刘驰已经被他玩得风中凌乱了。但是两人的状态又有所不同。太上皇的诱饵在刘薪面前晃来晃去,逼得他真的就开始考虑休妻的问题。而刘驰那边因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也没空顾及自己老婆即将被休的问题。刘远只是在他们中间埋下一颗种子,真正使得他们彼此生出隔阂的却是人心。对于刘桢来说,这件事已经不值得她去关注了,她现在多了一件差事要做,监修甘泉宫。秦王朝在咸阳留下的宫殿有很多,但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也就只有咸阳宫,其余的宫殿,像修了一半就停工的阿房宫,还有荒废了很久的甘泉宫,无不已经杂草丛生,无法住人。现在建国不久,百废待兴,财政状况很吃紧,但是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了,还得住着先朝留下来的宫殿,不说刘远有意见,臣子们也都觉得不太吉利,于是大家就把目光放在了甘泉宫上。甘泉宫实际上原本应该叫林光宫,但是因为宫室在甘泉山下,所以大家就习惯性地称为甘泉宫。甘泉宫位于渭水南畔,夏天的时候要比咸阳宫凉快许多,所以刘远准备大修甘泉宫,并将其作为夏天的避暑行宫,到时候重要的官员可跟着迁过去,被皇帝赐宫室暂住,这是一项非常难得的殊荣。而且还需要在甘泉宫筑一条专门的驰道,横穿渭水,直接连接到咸阳宫,这样遇到紧急的事情,可以让人从咸阳宫那边直禀甘泉宫,十分方便。这种规划注定就算是修缮而非重建,工程量也是十分浩大的。当然作为监修,刘桢仅仅是挂个名头,不需要亲力亲为,凡事都有少府和将作大匠的人去操心。不过刘桢对这份差事非常感兴趣,因为这还是她亲自向刘远求来的,所以基本上一有空,就会跑到甘泉宫那边去查看进度。如此在咸阳宫的时间少了,消息却依旧有阿津等人定时向她汇报,又过了几日,刘桢就听说了刘家那边的情况。刘薪终于不得不向当了皇帝的儿子妥协,为了自己“太上皇”的合法地位,承认田氏才是自己的原配,且让人将向乡刘氏族谱也给改了,如此一来,娄氏反而变成妾侍扶正的继室。但刘远却并没有将老爹奉为太上皇,只给了他一个安乐王的名号,又让人将他送回向乡老家,意思是让他安安分分享受晚年,不要成天想着出来捣乱,在儿子身上占便宜。老娘是皇后,老爹却仅仅是一个安乐王,这种安排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可偏偏朝堂上下反对声微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更坑爹的是刘驰那边,刘远打一棍子给一甜枣,对刘驰说,你老婆现在还没受封,论理不过是一民妇,就敢对皇后和公主无礼,本来是要问斩的,但我这个当叔父的,总不能让刘承和刘姝没了母亲啊,而且你将来受封爵位,有这种老婆,对你的名声也是妨碍,如果你肯休妻,那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咱俩还是好兄弟。刘驰思量再三,终是按刘远所说的照办,其间刘家种种鸡飞狗跳自不必提,最后刘远确实给自家老哥赐予了爵位,只不过名号却是闻所未闻的“庶侯”,也不知道刘驰在收到旨意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了。至于刘驰的子女,刘承和刘姝,他们没有得罪过刘远,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极品的事情,刘远对他们总算还有几分香火情,没再将他们怎么样,可是母亲于氏一夜之间成了弃妇,他们的处境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别提父亲还要娶新人进门,刘家上下简直可以用一团混乱来形容。总而言之,刘远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将数十年来心中郁气发泄了个彻彻底底,心情那叫一个爽快,连着好几天连吃饭都觉得格外香甜。——————姬家老二的运气着实不错。想当初他与范增同为项羽跟前谋臣,备受重用,但后来相处的时间越长,姬平越发现项羽不是一个能挺得进进言的人,通常项羽会听从别人的意见,一般只有两种原因:要么这个意见符合他的心意,要么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这种人作为霸主,如果不是得天眷顾,那就一定是要失败的,姬平仿佛已经预见了项羽失败的命运,他想到了跳槽,说好听点,就是另投明主。从前刘远的出身并不为姬家人看好,在他们眼里,刘远这种根基不稳,单凭运气一路升上去的人,是迟早要失败的,谁知道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刘远不仅没有失败,反而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当时姬平和姬郢正帮着项伯守彭城,见刘远打赢了项羽,大局已定,他们便说服项伯开城投降。刘远也确实兑现了诺言,不仅善待幸存的项氏族人,原本跟在项羽身边的谋臣之中不乏有识之士,他也都吸纳了这一部分人,根据他们的才能和地位安排众人的官职,其中姬平的官位是最高的,位列九卿——范增就不如姬平这般幸运了,在定陶之战的时候,项羽疑心他与刘远勾结,暗中派人将他杀了。虽然结果跟一开始设想的有差别,但是最后总算也实现了目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姬平这一房将成为姬家最显赫的一支继续繁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