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只好道:&ldo;让你们破费了。&rdo;他对夏侯渝始终有些拘谨,小焦氏则不然,她仔细询问顾香生在齐国的近况,夏侯渝也都耐心一一作答,小焦氏又道:&ldo;方才我给殿下的东西里头,有一方玉佩,乃是太夫人生前想要留给四娘的,奈何造化弄人,没能亲手交予她,有劳殿下代为转交。&rdo;夏侯渝唏嘘:&ldo;我听说香生姐姐未出嫁时,太夫人对她教养良多,故此我也对太夫人心存感激,还请将顾家墓园所在告知,这两日我定要亲自前往拜祭,以告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rdo;说到焦太夫人,小焦氏也红了眼眶:&ldo;殿下有这份心,太夫人在九泉之下,定会欣慰的。&rdo;三人又寒暄两句,夏侯渝便告辞离去。瞧着一行人渐行渐远,小焦氏扯扯顾凌的袖子,嗔怪道:&ldo;我看肃王也不至于难以亲近,你方才何以从头到尾都束手束脚,难不成也和阿翁阿家一样,对他心怀不满?&rdo;顾凌苦笑:&ldo;你可知道,我听说前不久,齐君想让肃王认在皇后名下,肃王不肯呢!&rdo;小焦氏啊了一声:&ldo;此事我倒未曾听说,这是好事罢,肃王为何不肯,难道皇后不慈,还是他顾及生母?&rdo;顾凌:&ldo;皇后早年去世,慈不慈的,我倒不知,不过肃王生母出身低微,否则当年他也不会来魏国,所以齐君此举,应该是想给肃王抬一抬身份罢。&rdo;小焦氏:&ldo;那肃王拒绝了,齐君没发怒?&rdo;顾凌面色古怪:&ldo;齐君非但没发怒,据说还追封了他的生母为贵妃。&rdo;一个寻常皇子得了宠,封个王爵,多给点食邑也就罢了,何必还要抬高他生母的身份,这就只有一个解释:皇帝希望他以后的母家身份能够更高一些,以免遭遇旁人的非议。小焦氏喃喃道:&ldo;如此说来,肃王前途无量,四娘也有可能……&rdo;她没再说下去,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顾凌知道她要说什么,点点头:&ldo;如无意外,应该是有可能的。&rdo;小焦氏笑道:&ldo;说不得四娘这辈子生来就是要当皇后的命,丢了一个魏国皇后,如今看来,不仅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do;顾凌摇摇头:&ldo;作为兄长,我只觉得惭愧,当年四娘落魄时,我也没能帮得上忙,如今即便她飞黄腾达了,我们也不该去奢望她对我们照拂什么,爹娘实在是糊涂,方才看肃王的模样,分明是对他们心生反感了!&rdo;小焦氏道:&ldo;顾家日后还是你当家,你心里亮堂就好,爹娘想什么,咱们也阻止不了,炊金馔玉是吃,粗茶淡饭也是吃,只要夫妻同心,什么日子过不得?我先前还怕四娘没有娘家可依靠,会在齐国孤立无援,如今来看,肃王待她一心一意,大可不必为她担心,当年错过一次,现在倒未尝不是幸事了!&rdo;&ldo;你说的极是!&rdo;顾凌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那头夏侯渝出了城,与鲁巍等人说起魏国归降事宜,鲁巍这阵子也忙得很,严氏父子带着军队来降之后,为了避免这些降军凑在一块有哗变的机会,他必须将这些人分作几股,分头编入不同的营里,魏国归顺之后,城内也还有一批禁卫军,这些人的去向归处都要一一料理妥当,以免带回齐国的途中发生意外,齐军也还得留下一批人驻守在这里。众人正说到将齐国公卿贵族悉数带回上京等候发落时,帐外小兵便掀开布帘进来:&ldo;殿下,外头来了个人,说是您的故人,想求见您一面。&rdo;夏侯渝扬眉,他在魏国待的时间长,故人自然也多,有一两个听说他身份不同了,有事相求的,也并不奇怪,不过见与不见,都在他自己。&ldo;对方可曾表明身份?&rdo;那小兵道:&ldo;她说她姓胡,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rdo;姓胡?女人?夏侯渝顶着周遭人等暧昧的目光想了片刻,终于想起对方是何方神圣了。&ldo;不见。&rdo;他干脆利落道,&ldo;还有,这女子怕是从魏宫逃出来的,你叫上几个人,将她带回去给魏君。&rdo;那小兵却道:&ldo;殿下,那人好像料到您会这么说,她说,您要是这么说,她就让小人转告一句,说是她手里头,有肃王妃想要的东西。&rdo;夏侯渝皱眉,面色不善地瞅着那小兵看,直看得对方腿脖子有些颤抖,这才淡淡道:&ldo;你将她带到我的营帐去,让她等着。&rdo;小兵领命而去。……胡维容在营帐中坐了半天,终于等来夏侯渝的身影。若非她那句话,夏侯渝原是懒得与她多说的,毕竟两人素无交集,而且夏侯渝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知道先前胡维容历经两代皇帝,在后宫屹立不倒,此番从魏宫里偷跑出来,必是眼见魏国将要归降,担心自己前途叵测,是以过来请求庇护的。&ldo;胡氏拜见肃王殿下。&rdo;果不其然,胡维容外罩一袭黑色的兜帽斗篷,将浑身都半掩在黑暗中,脸上更是米分黛未施。夏侯渝无意与她多作寒暄,直奔主题:&ldo;说罢,你手里头有什么东西,是肃王妃想要的?&rdo;胡氏弯起嘴角:&ldo;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当年发生在魏宫的乙酉宫乱?&rdo;夏侯渝自然记得,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但他也知道,那一年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宫嫔妃,居然联合起来,想要皇帝的命,纵然最后功败垂成,但这件事却震惊了宫廷,也震惊了天下,他回齐国之后,齐君也曾两度提起这件事,以此告诫众皇子,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小人物,更不要如同永康帝一样昏庸。但他却不知道胡氏此刻提起这件事的用意为何。&ldo;记得不记得,与你要和我说的话,有什么关系?&rdo;☆、胡维容虽然有些忐忑,但她很好地将这一丝忐忑给掩藏了起来,看上去依旧平静。&ldo;还请殿下听我细细道来。&rdo;&ldo;自从先皇去世之后,先皇留下的嫔妃,悉数都被遣往高阳殿颐养天年,我自忖青春年少,不愿就这样虚耗下半生光景,便主动向陛下提出,想充任内宫女史,掌内宫书局,陛下同意了,另赐我先皇昭仪的位分,这样我便可以在藏书阁自由出入。&rdo;不得不说,夏侯渝先前也将胡维容往坏处想,以为她想以色相诱达到什么目的,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不过夏侯渝面色如常,并无半分尴尬歉意,他对胡维容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番话而改观。胡维容道:&ldo;乙酉宫乱,外面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当年还有许多内情,不足为外人道,先帝甚至不让史官记载在起居注上,而后新帝登基,时过境迁,更没有人去追究,然而我却是当年的亲身经历者之一,这些事情,我借着出入内宫藏书阁的便利,通通都将其记载下来,前因后果,包括宋氏那些人的临终遗言,也无一遗漏。&rdo;说到此处,夏侯渝方有些动容:&ldo;你继续说。&rdo;胡维容:&ldo;我知道肃王妃在邵州修史的事迹,也知道孔大儒想为女子立传而遍寻史料的事情,在我看来,乙酉宫乱里的这些嫔妃宫女,虽然平生籍籍无名,更无丰功伟绩,别说跟帝王将相相提并论,只怕连稍有名气的文人,也大大不如,然而她们被先皇逼迫走投无路,却有胆量奋起反抗,乃至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彼此之间的情义,更足以感天动地。&rdo;&ldo;当年碍于先皇在位,我等虽内心暗自同情,却不敢出言求情,唯恐触怒先皇,自己性命也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赴死,而后新帝登基,更不可能准许这等于先皇名声有碍的内宫秘事流传于世。故而今日趁着肃王殿下来此的机会,我愿将这些东西悉数奉上,以备朝廷修史之用。其中更有一本内宫札记,为我这几年将所见所闻亲笔记下,想必对了解魏国后宫情形,也能派上些用场。&rdo;夏侯渝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胡维容,这女人当年从一介地方官的女儿被选入宫,而后又历经两代皇帝,看见魏临执掌大权,就毫不犹豫地倒向他,又借着拥立之功而在后宫继续生存,直至今天。关于魏临夺宫的那段往事,后来夏侯渝也曾听顾香生提过,隐约知道魏国先帝那道遗诏,其实也脱不开胡维容的手笔。这女人其实是彻头彻尾的利益主义者,哪边利益大,她就往哪边投靠,但你不能因此说她不对,因为圣人也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她最聪明的地方,是她很清楚什么是自己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像现在,她想让自己脱离魏宫,就不会蠢到利用色相来达到目的,而会选择&ldo;投其所好&rdo;。&ldo;你很聪明。&rdo;夏侯渝看着她道。胡维容苦笑:&ldo;多谢肃王殿下夸奖。&rdo;夏侯渝:&ldo;但我有些奇怪,当年你助魏临登上帝位,不可能知道魏国会败亡,那时候为何你能耐得住寂寞,选择在藏书阁消磨光阴,而非从魏临身上下手,让自己爬到更高的位置呢?就我所知,你并不是喜欢过清苦日子的人。&rdo;胡维容倒也坦荡:&ldo;殿下说得不错,当年入宫,我本也是抱着青云之志的,奈何后来宫变事发,让我意识到先帝并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正好我善于临摹先帝手迹,陛下看中这一点,提出合作,我也答应了,等到陛下登基,问我想要领什么赏时,我便意识到,后位彼时已有人选,为了立严氏为后,陛下连顾四娘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是我这样无根无萍的小人物?我又非国色天香,还有服侍过先帝的污点,别说皇后了,只怕连高一点的妃位都无缘得到,则天皇后再厉害,从古至今也就出了一个,那等雄才伟略,更非我辈所能及。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干脆自请闲居,看守藏书,还落得个自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