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沉默良久,方才道:&ldo;是了,你说的没错,朕本不该问。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望肃王为我解惑。&rdo;夏侯渝:&ldo;陛下请讲。&rdo;魏临:&ldo;你在魏国时日已久,是否早就倾心于她?&rdo;夏侯渝很坦然:&ldo;不错,早在少年时,我便对她心生倾慕,可惜后来造化弄人,圣旨一下,她嫁入宫中。&rdo;魏临脱口而出:&ldo;这么说,你们在宫外时便已有私情?&rdo;夏侯渝长眉一扬,断喝一声:&ldo;陛下慎言!你这样说,不单辱没了顾香生,也辱没了你自己!&rdo;魏临面色微白,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面部轮廓依旧,却不复温雅,反而显得冷硬。其实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已经后悔了,往事历历在目,那些言笑絮语,恩爱场面无法作假,他只是看见夏侯渝,看见昔日的失败者一跃成为胜利者,心气难平一时口快,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没说话,夏侯渝也没再开口,只是面色犹带怒意,冷冰冰的,若说先前他还带着一丝善意的话,此刻这丝善意已经消失无踪,荡然无存了。时移势易,魏临不得不略略低头:&ldo;是朕方才失言了,还请肃王见谅。&rdo;&ldo;陛下言重了。&rdo;话虽如此,夏侯渝的脸色依旧不那么好看。魏临:&ldo;我尚有一事不明,还请肃王解惑。&rdo;兴许是认清自己的处境,他的自称也发生了变化。夏侯渝:&ldo;陛下请说。&rdo;魏临:&ldo;严家父子归顺之后,不知贵国打算如何处置?&rdo;夏侯渝:&ldo;若无意外,自然是封赏有加。不过陛下放心,他们的爵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你高的。&rdo;魏临:&ldo;我那位皇后严氏,想必现在也在你们那儿了?&rdo;夏侯渝也没隐瞒:&ldo;不错,严皇后昨日带着儿女逃出城,被鲁将军手下的人捉住,此时已被妥善安置,陛下不日便可与他们共叙天伦。&rdo;魏临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ldo;共叙天伦?那倒不必了。&rdo;他的笑容隐去:&ldo;我有一个条件,杀了严氏父子三人,连同我那位妻子在内,我必将亲自出迎齐军,双手将玉玺奉上。&rdo;夏侯渝淡淡道:&ldo;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严氏父子也是率军投降,别说杀俘不祥,待他们回国,陛下也要委以官职的,怎么可能说杀就杀呢,陛下对他们不满,我可以理解,但齐国有齐国的法度,不能因为陛下的私情便胡乱处置人命。&rdo;魏临:&ldo;严氏父子今日可以反魏,它日利益足够,同样可以反齐,此等三姓家奴,贵国陛下用着难道就放心?况且他们在魏军素有威望,他们若死,齐国收编兵员也更加容易。&rdo;夏侯渝还是摇摇头:&ldo;此事非我所能作主。&rdo;魏临又道:&ldo;魏宫藏着一笔财物,出自前朝宫中,藏宝之处甚为隐秘,只有我才知晓,若无人指引,你们便是将宫廷翻个底朝天,只怕也难以寻觅,以严氏父女三人的性命,来交换这一笔宝藏,想必应该很划算才是?&rdo;夏侯渝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ldo;陛下既然诚意拳拳,我也不好辜负。&rdo;事实上,早在他离京前,齐君就已经交代了,像严氏父子这样的小人,最好半道上就让他们&ldo;病亡&rdo;,否则途中他们若是振臂一呼,难保不出什么乱子,不过对于严皇后,皇帝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女人本来可以逃过一劫,但现在,她的夫君宁愿交出前朝财物,也要换她一死,她也就再无活路了。即便知道对方在装模作样,魏临也不得不道:&ldo;多谢肃王成全。&rdo;夏侯渝:&ldo;陛下不必客气,以后你我同朝为臣,理当互相扶持,话已至此,我不妨再提醒陛下一声,严氏之所以能那么轻易逃出宫,是因为同安公主暗中相助的缘故。&rdo;魏临冷笑:&ldo;我也料到了,刘氏死前定然为她留下后路,我念及兄妹一场,便是她兄长叛国投敌,我也没有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只将她软禁在后宫,却没想到她贼心不死,还串联严氏一并逃走。&rdo;夏侯渝:&ldo;陛下仁厚,可惜对某些人大可不必。&rdo;魏临没有言语,他也并不是真的就不忍心杀同安,而是当初想拿刘氏母女来威胁魏善就范,谁知道刘氏一心为了儿子着想,见魏善谋反,当即在宫中自杀,余下同安公主一人,魏善自然也就不可能为了妹妹乖乖回来束手就擒。事后魏临见同安公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由她在冷宫中自生自灭,再没管过,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跟严氏暗中勾结。……从大政殿出来,夏侯渝看了看日影,发现他们这一谈就谈了快一个上午。杨谷侍立在外面,正站得昏昏欲睡,见他出来,浑身一激灵,忙行礼道:&ldo;奴婢带您出去。&rdo;夏侯渝:&ldo;不必了,我曾数次入宫赴宴,倒还是认得路的,何况你们宫里现在也没几个人了,当不至于冲撞了谁才是。&rdo;杨谷张了张口,不知答什么才好,那头夏侯渝却已经带着书记官走出老远。宫廷还是那个宫廷,因为人少了,愈显空旷,夏侯渝二人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一声一声,回音悠长。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忍不住回首,大政殿已经成了视野里小小的一个,再也不复他幼年时看见的宏伟壮丽了。人貌非昨日,蝉声似去年。不知怎的,他心头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ldo;殿下?&rdo;书记官不知道他回头在看什么,也跟着回身去看,却什么也没瞧见。&ldo;没事,走罢。&rdo;夏侯渝摇摇头,重新迈开脚步。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人生总是如此,好与坏,当时铭记于心,历历在目,如今一看,俱都付诸往事,不过洒然一笑。还是惜取眼前人更为要紧。……顾家那边,顾经与许氏听说夏侯渝从宫里出来,便在厅中巴巴等候,谁知左顾右盼,却等不到夏侯渝登门拜访的消息,这时下人来报,说肃王往将乐王府上去了。顾经的脸当即就拉了老长。小焦氏好险才忍住了笑。☆、&ldo;这定是四娘教唆的!&rdo;顾经自然不敢埋怨夏侯渝,只能将怨气发泄到自家女儿身上。&ldo;四娘委实过于不孝!当初一声不响就一走了之,这么多年都没往家里捎过信,做父母的提心吊胆,成日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她倒是好,在外头逍遥自在,如今再嫁也好,生子也罢,咱们一无所知,还得靠外人传消息进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rdo;顾经拍着书案,一连说了好几声成何体统,可见心情之愤慨。许氏忙道:&ldo;夫君息怒!兴许是肃王与将乐王府太妃另有要事商谈呢,咱们再等等也不迟。&rdo;&ldo;阿爹,阿娘,肃王真是四姐夫么?&rdo;顾准忍不住问,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顾香生当年离开时,顾准已经懂事了,但由于顾经的缄口不言,顾家没人敢告诉他顾香生离开了魏国,他也像外头的人一样,以为自己姐姐是&ldo;病亡&rdo;了。&ldo;什么四姐夫!&rdo;顾经没好气,&ldo;我的女儿早就死了,你又哪来的四姐夫!&rdo;顾凌无奈道:&ldo;如今魏国尚未正式归降,肃王若能过来拜访,那是他念在过往情分上,若是不来,谁也挑不出理。况且,虽说四娘嫁给肃王,可咱们谁也不知道四娘在齐国究竟过得如何,万一肃王这一上门,反倒使得四娘在齐国难做,这难道是我们希望看见的么,父亲又何必说这些气话?&rdo;换作几年前,顾凌绝对说不出这样通达明理的话,然而顾家这几年身陷困厄,太夫人撒手人寰,父母又指望不上,他反而渐渐立了起来,与小焦氏一道撑起这个家门。是以他说的话,顾经也不能不听进去几分。只是听归听,心里却未必认同,他闷哼一声,没再言语。顾准还待再问,被大兄一个严厉的眼刀子丢过来,登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小焦氏对顾凌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对顾经道:&ldo;父亲,左右肃王一时半会也不会上门了,我们先行告退,就不妨碍您的清静了。&rdo;顾经意兴阑珊地挥挥手:&ldo;去罢!&rdo;先前夏侯渝进城,他的身份给顾经等人传递了一个错误信息,让他们以为顾家的春天又来了,于是二房三房频频上门联络兄弟感情,就连京中不少达官贵人,也都悄悄前来拜访,让顾经在女婿面前为他们说些好话,不说保住这高官厚禄,最起码身家性命,积攒了多年的荣华富贵,谁也不想就这样交出去,顾经已有多年不曾尝试过被众人追捧的滋味,一时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差点觉得自己能够这话才刚说完,外头便有人兴冲冲跑进来:&ldo;郎君,郎君!&rdo;顾经满肚子火气没地方发,闻言便斥道:&ldo;慌慌张张作甚!&rdo;那家仆受了训斥却不以为意,反是笑道:&ldo;好教郎君知道,肃王殿下从将乐王府离开,听说是往这边的方向来了!&rdo;顾经腾地起身:&ldo;当真?&rdo;家仆:&ldo;千真万确,先前您不是派人去盯着王府门口么,是他回来禀报的,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