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单是魏临如此谨慎低调，连带魏善、魏节等人，想必三个儿子对自家老爹的性子都十分了解，搬出来之后，自己心里头乐归乐，对外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免得得意忘形，到头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焦太夫人的头疼病发作愈发频繁起来，大夫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只能让静养调理，偶尔针灸，不过都是治标不治本。顾香生去探望过几回，发现焦太夫人因为生病的缘故，性情变得越来越像小孩，每回总要拉着她说大半天的话，直到小焦氏再三劝说，才肯放人走。&ldo;怎么刚来，又要走了？&rdo;焦太夫人皱起眉头，拉着顾香生的手不肯放，&ldo;就不能多坐一会儿么？&rdo;赵氏哭笑不得：&ldo;太夫人，王妃已经来了半日了，再坐下去，天都黑了！&rdo;焦太夫人惊奇道：&ldo;哪来的半日，明明就刚来没多久，我都记着呢！&rdo;顾香生笑道：&ldo;阿婆若是不嫌我烦，我明日再来。&rdo;焦太夫人沉默片刻，却道：&ldo;算啦，你如今成了亲，也有你的事情要打理，不要总过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不过你下回过来，多带些糖炒板栗过来罢，阿如总不让我吃那个。&rdo;小焦氏听她当着自己的面告状，有些啼笑皆非：&ldo;是大夫说不能多吃，板栗吃多了不好克化，还是甜食，您忘了大夫不让您吃甜食的。&rdo;焦太夫人摇摇头：&ldo;你别总听大夫的，人若是连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没法吃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do;小焦氏见她面露疲色，便与顾香生一道告辞出来。出了里屋，顾香生便敛了笑容：&ldo;大夫怎么说的？&rdo;小焦氏神色凝重：&ldo;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阿婆这是年事已高，肺力衰则魄离，形似善误，恐致郁症。&rdo;顾香生听懂了，心下一沉，这就是老人痴呆症的意思。这种病别说在古代，就是在后世，都还没有被研究出根治的办法，甚至连病因都无法明确。可她仍然还要问一句：&ldo;大夫说可有法子？&rdo;小焦氏自然是摇摇头：&ldo;找了不少大夫，大多束手无策，只有黄太医道，用药也只能延缓病情，让我们好生侍奉着。&rdo;又苦笑道：&ldo;阿婆如今的性情，是越来越喜怒不定了，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从前还能克制，如今对着母亲和婶娘她们，也没个好脸色。&rdo;她口中的母亲和婶娘便是许氏与二房的李氏等人，焦太夫人素来不喜欢她们，以前尚可掩饰一二，现在生病了，自然毫无顾忌表露心中想法。小焦氏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ldo;不瞒你说，如今家里乱哄哄的，太夫人一生病，家里就没了主心骨，我这心里也没个底……&rdo;顾香生柔声道：&ldo;母亲秉性柔弱，家里一切都靠嫂嫂支撑，嫂嫂辛苦了，既然大夫这样说，咱们当儿孙的，尽最大的孝心便是，阿婆以前最疼大姐姐了，我会找个机会与大姐姐说说，让她多过来看看阿婆。&rdo;小焦氏叹了口气：&ldo;我不是怕辛苦，这是我应尽的本分，只是现在家中人心浮动，具体我也说不好，只怕若是太夫人有个万一，顾家未必还能像现在这样，拧成一股绳子！&rdo;兴许是见多了后世许多人为了争家产而闹得鸡飞狗跳，顾香生反而很淡定：&ldo;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嫂嫂不必担心那么多，无论如何，你与大兄都是长房嫡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rdo;说罢她便想起顾凌那个很久以前就被焦太夫人发配到庐州的侍妾，忙问：&ldo;上回太夫人不是说等黄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带回来让你抚养么，怎么没见到人？&rdo;小焦氏的表情有点苦涩：&ldo;那两个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一个，顾凌跟我商量，说想让他在生母身边养几年，再带回来，我当时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不愿意看见黄氏的孩子在跟前晃，便答应了，谁知这两年我的肚子一直没消息……&rdo;顾香生：&ldo;那嫂嫂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吗？&rdo;小焦氏幽幽道：&ldo;我原先对黄氏并无偏见，可自打她设计陷害我之后，我心里便好似横着一根刺，连她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愿多看一眼。&rdo;若是顾琴生在此，肯定会劝她一定要将孩子认下来，别跟自己过不去，因为庶子永远也不可能越过嫡子，但万一小焦氏将来真的无法生养，这个庶子反而能成为一个保障。但顾香生却不会这样劝她，她只觉得女人生存在这世上，本来就要比男人多了种种困难，若为了所谓的传继香火，连自己不喜欢的孩子都还要违心认下来，那也实在是太憋屈了。&ldo;那大兄呢，他的意思如何？&rdo;她问。小焦氏：&ldo;你大兄现在倒还顺着我的意思，但我就怕再过两年，若还是膝下空虚，届时肯定得将黄氏的孩子接回来，到那会儿，孩子与生母已经有了感情，我便反倒成了拆散人家母子的恶人了。&rdo;顾香生笑道：&ldo;嫂嫂现在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退一万步说，就算要孩子，也不一定非得要黄氏的，阿婆先前让嫂嫂掌管家中事务，便是有意栽培你日后接管顾家，以后为大兄纳妾也罢，从族中过继也罢，还不都是你说了算？&rdo;小焦氏似乎没想到顾香生会赞同自己的话，甚至还说出更加离经叛道的来，怔愣之后，眼圈一红：&ldo;好妹妹，只有你最懂我。&rdo;顾香生扑哧一笑，握住她的手：&ldo;嫂嫂这样贤惠大方的人儿，若我是男的，早就去求娶了来，哪里还轮得到大兄！嫂嫂要的是家和万事兴，我要的也是顾家安宁，黄氏的孩子的确不妥当，嫂嫂不必着急，此事我会去与大兄提的。&rdo;有了顾香生的支持，小焦氏心里也定下许多。同样一番话，单单只有小焦氏说，顾凌未必会听，可若是换作顾香生来说，顾凌就得掂量几分了。顾香生出嫁的时候，魏临刚刚由太子变成思王，那时候许多人嘴上说恭喜，心里难免觉得魏临的地位岌岌可危，顾香生嫁过去也未必有好日子过，没想到短短一年，情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魏临还未被复立为太子，但封号的变化，皇帝对他的重视，这一切都表明他将来问鼎宝座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如此一来，顾香生以淮南王妃的身份所说的话，顾家人自然也不能不听。但顾香生绝无扯着魏临的招牌作威作福之意，只是她姓顾，本来就是顾家的一份子，小焦氏管家管得辛苦，如今又加上一个焦太夫人，许氏是指望不上的，李氏又成天想着占好处，三房的人事不关己，更乐得看热闹，这种情况下，顾香生当然要站到小焦氏一边，为她撑腰。二人又聊了几句，顾香生先前在焦太夫人那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小焦氏笑道：&ldo;你还有王府要打理，我也不好再留你，不然还真想让你在娘家歇一晚再走，你那个小院，我一直有让人打扫，一应陈设也都没变过。&rdo;顾香生道：&ldo;我与嫂嫂还有许多话想说，就算留宿，也要和嫂嫂抵足而眠才好，只是这样一来，大兄就无处可去了。&rdo;小焦氏伸手去拧她的脸颊，笑骂道：&ldo;以前我怎么没发觉你这张嘴这么会打趣人！&rdo;顾香生调皮道：&ldo;那肯定是被魏临带坏的！&rdo;小焦氏笑道：&ldo;看见你们这样要好，我就放心了！&rdo;话音方落，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淮南王亲自过来接王妃回府，马车就在外头等着。小焦氏呀了一声，连忙起身：&ldo;我这就让人开中门，再让阿家她们……&rdo;顾香生制止了她：&ldo;不用了，他必然是下了衙顺道过来的，我出去便好，你不要惊动其他人了，省得麻烦。&rdo;小焦氏只好作罢：&ldo;那我陪你一道出去罢。&rdo;顾香生嫁入宫之后，因出入程序繁琐，除开端午宴外，小焦氏也只去探望过两回，那两回都没遇上魏临，现在对方搬出宫的时间不长，小焦氏也只上过一回门，能见到魏临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从前只听说顾香生夫妻感情不错，今日亲眼见到，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不错法。魏临站在马车旁边，对小焦氏笑道：&ldo;听说阿隐在娘家时承蒙嫂嫂关照，我代她多谢了。&rdo;小焦氏有点受宠若惊，忙道：&ldo;殿下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rdo;近侍李封从车中拿出一个篮子，双手递给小焦氏身旁的婢女，一边笑道：&ldo;这是陛下新赐下来的龙眼，给您尝尝鲜。&rdo;魏临也道：&ldo;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嫂嫂代我向兄长赔个不是，今日时辰晚了，没来得及拜访，改日我再上门。&rdo;时下龙眼虽然少，但像顾家这样的门第不是吃不到，其中意义在于这份是皇帝赐下来的，小焦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还是顾香生笑道：&ldo;嫂嫂就不要客气了，殿下本来就是个客气人，若是你也客气起来，你们这样推来让去，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呢！&rdo;魏临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怎么就不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顾香生眨眨眼：嫂嫂又不是外人。小焦氏见他们在自己面前就眉来眼去，心下好笑，拜谢道：&ldo;那就多谢殿下了，您一路好走。&rdo;魏临点点头：&ldo;不必送了，请留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