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你们放开我!”耶律思齐惊怒交加,拼命挣扎,但以他的力气,又如何挣脱得开,一时只闻叫骂。管家却是奉了主人之命而来,深知将自家少爷架回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哪天他还是能偷跑出来,不如索性将那罪魁祸首一起拿下。思及此,他便沉声向左右道:“进这客栈,把少爷要拜师的那人抓出来!”区区一个汉人,想来也只是个走江湖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少爷像着了魔似的,何况此处是辽国,对方再放肆,又能跑到哪去。“且慢!”原本是别人的家事,侍琴在一旁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这会却是涉及到公子,他又如何能忍。“你家的少爷不听话,你抓回去便是了,凭什么去打扰我家公子?”侍琴冷下脸,横剑拦在门口。他年纪不过十五六,面容清秀,身形也还是少年人的身段,但是久在沈融阳身边,这句话说出来,竟也带了几分气势,让那几个欲强闯进去的人滞了一滞。管家在耶律府上已有经年,什么人都见过,见状却也只是冷笑几声:“哼哼,这里是辽国,不是你们这些卑贱汉人可以放肆的地方,我们家少爷受了委屈,我们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给我进去找!”一声令下,那几名仆从便冲上前,欲强行闯进去,客栈老板躲在门后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出来,生怕那几个人进不来在门口坏了生意,又怕他们进来了把客栈拆了。那几个仆从虽然力气甚大,却也只凭着一股蛮力,并不会武,虽然气势冲冲,却哪里是侍琴的对手,之间挑高了眉,嘴角微微一撇,抽剑出鞘,那几人还未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通通趴在地上呻吟不已。在那管家气得脸色通红,耶律思齐看得眉飞色舞,周围的人大声叫好的场面下,侍琴极潇洒地还剑入鞘,嘲讽地看了一眼管家:“看好你们家少爷,别没事就对别人伸爪子,我家公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原来你也这么厉害的,我干脆拜你为师得了!”耶律思齐也满脸通红,却是激动闹的,他突然发现了一条比拜沈融阳为师更近的路。侍琴哭笑不得,摇摇头:“你快回去吧,不然我家公子要生气了,”后面那句话自然是他杜撰的,但他一点也不希望公子的清静日子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扰。“这些人在这里多一刻,我们就不得安生。”他下巴微微一抬,指的是管家为首的那几人。耶律思齐咬咬牙,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但他跪了三天,膝盖麻肿浑身乏力不说,自己父亲都派管家出马了,若真再闹下去,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他虽然不学无术,却不是毫无思考能力的人,闻言便点点头:“好,我跟他们回去,过几天再来找你们,你们千万别走。”侍琴咧开嘴一笑,点点头,心说不走才怪。“搬地方?”翻过一页书,沈融阳头也没抬。一旁的陆廷霄却在擦剑,一手拿着软布,细致而缓慢地拭过剑身上的每一寸,他的武功不独剑道,但是最常用的却是剑。“是啊,我怕那小子还会再来找,索性换个客栈住吧,这样他找不到我们,他们府里的人也就不会来找事了。”“也好,你去找客栈吧,找好了我们就过去。”声音不疾不徐,过了会,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莫问谁呢?”“莫公子一大早就跟着布姑娘一起出去了,没说去哪。”沈融阳抬起头,侧头想了想。“我怕布菲佳不死心,非要去找那蛊王,如果他们申时一过还没回来,你就跟我说一声罢。”侍琴一惊,又只能点头答应,眼看着两人都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挠挠头退下了。出了厢房,侍琴拖着脚步,在客栈二楼回廊上慢慢踱着,一边等着喜总管那边的传书,一边想起刚才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关于公子与陆公子之间关系的揣测,在他心里翻腾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为此自己还特地去找侍剑诉说,也因而得到人家一记白眼。公子跟陆公子,一热一冷,不不不,其实公子也不算热情,他只是对亲近的人才会很好,其他人不过都是虚应故事。他从前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将来如意楼的主母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乐芸总管虽好,却少了点魄力,陆公子长了一张好面相,气势也十分慑人,却……呸呸呸,他在想什么,陆公子可是男的,怎么会将他与公子扯在一块呢,莫非自己看他们经常在一起,自己也开始胡思乱想了?甩甩头,抛开一脑子纠结的麻团,侍琴蹬蹬蹬跑下楼。“嘿,掌柜,给我来几壶浓茶,小爷要醒醒脑子!”“你这逆子,给我跪下!”耶律宗盛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声音沉冽。耶律思齐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动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正低头盯着耶律宗盛的鞋子,仿佛上面能开出朵花来。耶律宗盛一拍扶手,怒极反笑。“好你个不孝孽畜,你知道你这几天做了什么好事,你对得起我们契丹皇族高贵的血统吗?”他手一挥,左右上前将耶律思齐绞手一推,耶律思齐登时身不由己跪倒在地上,本来就受伤的膝盖在那一瞬间疼到极致,令他不由扭曲了表情。耶律宗盛见状冷笑一声:“你还知道疼?那你怎么不知道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从小到大一事无成,这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居然变本加厉,跑去当街闹笑话,这事要是传到长房那里,甚至传到皇宫里,你让你耶耶(契丹语即父亲)的脸面要往哪搁?!你要让这府中上下出门都被人笑话吗?!这还不都是你娘给惯坏的!”耶律思齐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在扭曲的脸上显得愈发古怪。“脸面?你何曾关心过我,不过就只要你的脸面罢了,我好与不好,是我自己的造化,又关娘娘(即母亲)什么事了?”耶律宗盛闻言大怒,站起身上前几步,甩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耶律思齐的脸被打得往旁侧一偏,高高肿起一片。“我的儿!”萧氏刚刚得了消息赶来,便见到这揪心的一幕,当即扑了上去,死死抱住耶律思齐,大哭起来。“老爷,你要打的话便打死我罢,这都是我平日宠溺的结果,齐儿还小!”“娘……”耶律思齐却没哭,只是皱起眉头,低声安慰她,身后那几人先前见萧氏扑过来的时候,便已放开了手。耶律宗盛的胸口剧烈起伏,粗喘几口气,对着那几个仆从道:“把少爷给我带下去禁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是,老爷。”几人架起耶律思齐出了门去,萧氏看了耶律宗盛一眼,似怨带嗔,也跟着走了。耶律宗盛揉揉眉心,重又坐下。管家凑上前去,将方才在客栈门口发生的一切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老爷,那侍童的主人尚未见到,但光从他敢唆使少爷一事来看,便已经是胆大包天,光是将少爷禁足的话,那些人武功高强,随时都可以偷进府来掳走少爷,或者少爷自己跑出去见他们,您知道夫人心软……”“那你说怎么办?”耶律宗盛皱了皱眉头,“府里的下人都不是一个侍童的对手,那他的主人岂非更厉害,我们又到哪里找高手去?”“老爷,小的有办法,您忘了……”管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番外·何苦二十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西域。他的名字本来不叫何苦,叫野利木诺其容。野利是一个姓,一个党项族人的姓,他的母亲是党项人,而父亲是汉人。这一切都是从教养他的师父口中得知的,因为从他有记忆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后来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何苦,意思是人生苦短,何必烦恼,颇有道家的意味,虽然他从来不信奉哪一派,无论是释道,还是从更遥远地方传过来的景教,他只是纯粹觉得这个名字的意思很好。二十岁那年,师父死了。师门发生了一场内乱,他那些师兄师姐们,为了争夺师父的位置,心机用尽,自相残杀。欺骗,屠戮,这样的戏码日复一日地上演,终有一日他腻烦透了,所以走了出来。这才发现天地如此宽广。昆仑山以外,是大片大片截然不同的风情,他穿过沙漠,走过戈壁,踏遍了许多地方,愈发不想回去,但又知道,其实自己的血脉还是连着那里的,如果人总要有一个归宿的话,那么他的归宿不在明山秀水的江南,也不在大浪滔滔的黄河边上,而在于他自小长大的那处地方。到中原的第三年,他认识了一名女子,叫长宁。长宁是个真正的佳人,明眸皓齿,青丝如缎,她说自己是个北方人,却分明像个自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子。长宁的武功不错,却不知道师出何门,他也没兴趣打听,两人初时在客栈邂逅,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第二次相遇是在他去少林寺的路上,听说少林寺方丈的武功在中原武林里堪称北斗泰山,那时候自己还少年心性,热血犹存,所以他起了兴趣,定要去上一趟,再次相遇之后,两人就熟稔起来,长宁说这是缘分,他也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