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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小说>天算>第19页

此信是报教中无恙之信,更是定下相会之约的信。陆廷霄此人,果真有趣得很。沈融阳抚掌大笑,引来乐芸和哀思面面相觑,认识公子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畅快的笑。少时,又有一人来报,却让沈融阳再也笑不出来了。冷月刀苏无伤之子苏勤,死于成都府祈镇春欢楼内。那个笑着对他说,要先走万里路,然后学他一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少年……那个拍拍他的肩膀,豪气说既然我们都同往赏剑大会,那就一起上路的少年……一股悲哀从心底淡淡地蔓延开来。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沈融阳闭上眼。“来,张开嘴。”精致小勺盛着莲子粥递过去,小嘴微微张阖来者不拒。“乖,再来一勺。”喂的人很满意,又盛了一勺递上前,对方却扭动身体,不肯再吃了。“摇光,不吃完的话今天就不带你出去玩了。”那人微微皱眉,半哄半威胁道。对方果然安静下来,露出羞涩的笑容,吃下粥,却依旧不说话。阿碧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公子……”她轻轻地出声,背对着她喂食的人转过身来,正是那天满脸愤恨的翩翩公子陆轻玺,只是现在的他却神色平和,甚至还残留着片刻之前的温柔,让阿碧暗暗一叹。“我大哥他们脱困了吗?”陆轻玺把小碗放在桌子上,又拿布轻轻拭去摇光嘴上的残渍,神色是意料之中的平静。“是的。”阿碧微微垂下头,“本来预计能够困住他们五天的,现在却只有一天,就让他们走了,那我们的计划……”“罢了,我早就说过此路不通,他们不听,平白看轻了我大哥和沈楼主,枉我还在我大哥面前作了一回小人。”他抬手制止阿碧的话,轻轻一叹,便连转身坐下的动作都优雅得很。“北溟教总坛中阵法甚多,非轻易能取,此事容后再议便是。”“阿……玺……咯咯……”名叫摇光的少女容貌秀致清丽,神情却宛如稚子,不解人事。陆轻玺的神色温柔起来,手抚着她的乌发。“阿玺哥哥在这里。”“摇光的病……?”“上次御医来过,说摇光的病,除非有神迹,否则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恢复过来了。”陆轻玺淡淡道,温柔的神色却一点一点的,染上悲哀,那悲哀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看得连阿碧都觉得也慢慢地悲伤起来,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除去人事不知的摇光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其余两人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默然无言。晋王府。饱蘸墨汁的笔尖落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字的人显然还缺乏闲适淡定的心态,有时候收笔也显得犹豫。“厚德载物。”旁边锦袍玉带的人念出这幅字,微微摇头。“崇儿,说过多少次了,写字不能三心二意,像你这样犹豫不前,将来行军打仗也无法果断下令,也许会影响一场战斗的成败。”年方五岁的小男孩微微撅起嘴,似懂非懂地听着,尽管大眼睛流露出机灵伶俐的神采,但他父亲所说的话,却远非他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他父亲露出慈爱的神色,摸摸他的头,拭去他脸上的墨痕,道:“去洗把手,出去玩吧。”小小的赵徳崇欢呼一声,“父亲,我可以去找皇叔玩吧?”他口中的皇叔,是秦王赵廷美,生性豪爽不羁,尤其疼爱他这个侄儿,说来也怪,身为晋王嫡子的赵德崇,反而自小与这个叔叔十分投缘,几日不见就浑身不自在。再铁血的人在面对儿女的时候,总会流露出血缘天性的一面。晋王神情和缓,正想点头,门外有人来报:“王爷,门外有人求见,自称姓沈。”晋王心念一动。“什么模样的?”家人迟疑了一下。“峨冠博带,身着白衣,气度很好,只是坐着轮椅。”(注:家人,即仆人。)晋王点点头。“请他来书房,上茶。”又转头对赵德崇道:“崇儿去找你皇叔玩吧,早点回来吃饭。”小男孩不忘给父亲行礼道别,这才恢复本性,冲出门去,看得他父亲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时光倒退二十年,自己只怕比他还顽皮吧,那个时候,大哥,他,还有廷美一起镇日厮混,还落下母亲几顿责罚……思绪之间那白衣人已被家人引了进来,他摇摇头,把不该有的杂念甩掉,暗笑自己儿女情长起来。“见过王爷。”白衣人朝晋王拱手微笑。“没想到沈楼主竟会亲自上门,请。”晋王回以微笑,暗赞来人好气度,手往屋内一引。待家人奉茶上来,晋王凝目他身后之人。“这两位是……?”“在下左右二侍,无需避言。”沈融阳噙笑。晋王颔首,因其出身及随其兄南征北战的缘故,他对江湖中人从来没有有丝毫轻视,这些仿佛与朝廷同时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往往更能起到一些常人无法达到的作用。即便对对方的来意猜到几分,但他终究还是没想到,那个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如意楼主会亲自前来。“沈某此来,是想与王爷做一桩买卖。”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开门见山,沈融阳啜了口茶,缓缓道。晋王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神色讶然。“本藩不是生意人,再者,也从来没有人敢和本藩做生意。”沈融阳不疾不徐,温煦的笑容让人感觉他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暖和。“王爷稍安勿躁,且听沈某说完,这桩买卖,对王爷有百利而无一害。”“哦?”侍琴上前,将手中木匣置于晋王旁边的高脚几上。“请王爷打开一观。”晋王惊疑未定,打开匣子,讶异之后却脸色沉了下来。“沈融阳,你这是何意?”“王爷忘了吗,这是王爷苦寻多年而未得的东西,正好草民身上有,王爷不惜万金从草民身上购得的。”沈融阳神色未变,缓缓道。指节敲着扶手,半晌,晋王慢慢道:“既是买卖,沈楼主所要何物?”“沈某所要很简单。只希望以后一些江湖中事,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插手。”晋王眯起眼。“你在要挟本藩?”“当然不是,”沈融阳叹了口气。“沈某有个好友死了,我只希望在找到凶手之后,王爷不要干涉。而这些,并不需要费王爷一丝力气,更对王爷无丝毫损害。”“哦?”晋王挑眉,神色淡定下来,却多了点兴味。“对令友的死,本藩深感惋惜,只不过,如果沈楼主要找的人是本藩亲近之人,难道也要本藩袖手旁观不成?”“王爷,您天纵英才,自然知道沈某的意思,不需要如此出言试探。”沈融阳笑了笑,看着晋王,一字一顿:“纵使不做那些事情,王爷,沈某与你打个赌如何?”“什么赌?”“十年之后,天下归你。”的晋王脸色大变,游目四顾,拍案而起,却是压低了声音:“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仅此一句,不再多言。”沈融阳点头微笑。“王爷纵然不插手江湖中事,想要之物,也是手到擒来,无须多费功夫。为人君者,襟怀坦荡,方能容天下万民,当今圣上之下,惟有王爷之风最似圣上,余下各子皆平平,既如此,舍君其谁?”晋王心中怦然直跳,多少年了,有人第一次当面说出他从来不敢宣诸于口的话,他的兄长正值盛年,他虽有所思,却不敢大动,却没想到是一个江湖中人直言道破他的心事。心念电转,便悄然起了杀意,沈融阳自然看了出来,却只是一句话就消弭了他心中所想。“沈某所言,只是为了让王爷转换思路,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和做事,未尝不能得出更好的结果,江湖中人,即便武功再高,诡计再多,终究上不了大堂,治国治军,甚至边陲外患,岂能凭这些人就高枕无忧?”晋王细细思索他有些怪异的用词,觉得未尝没有道理,面上却不显,转而一笑。“本藩以前就从未发现像沈楼主如此巧舌如簧的江湖中人。”沈融阳摇摇头,“晋王此言差矣,沈某只能算半个江湖中人,却要算大半个生意人,这商贾之道,不能一语中的,岂不是很容易吃亏?再说沈某自幼残疾,只能以口舌稍胜聊以自慰了。”晋王失笑,暗道这人真是口才了得,却也真是被他一席话说服了大半,再者他所求之事,确实于己无半点损害,还平白送了个大人情,自己何必拒之门外。却还要装作深思良久的模样,方才捋着半短不长的胡须道:“本藩今日就卖沈楼主一个人情,此后江湖斗殴,若与百姓无碍,绝不干涉便是。”“如此便多谢晋王大义。”沈融阳拱手微笑,慢慢道。他生性不喜与朝堂中人打交道,只因自己知道后事,历史的轨迹不会因为自己微末之身的介入就会有什么改变,所以他一直都尽量避免去和这些人接触,除了生意所需。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亲自找上晋王,只因苏勤之死,对方纵然不是晋王指示,也必然与他有所联系,那个少年……沈融阳敛眉叹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不会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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