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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奏罢,半晌无话,唯那淡淡箫音,余音未散。依旧回荡。明月,清溪,白衣,箫音,芦花,便同那个初春一到,沉淀在我的记忆。只是如今,芦花依旧飘飞,人,却已老了,我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女,而惊鸿,也已十六年未见,但那一次相逢,却犹如一梦。也许,人生本是一梦,而我的梦中,有惊鸿照影,有芦花飞扬。番外《月思》留得淄衣在,月明待君来。留衣的名字,是有这种含义的吧。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那段许久以前,仿佛只有流光水月般的童年早已被遥忘得彻底了。然而印象中的那个少年,说这番话的时候,端坐在马车里,宽长的白袖随着车轮滚动一下又一下地晃着,平凡的五官上因为那双眼睛而令人难以忘怀。如春水,如夏花,笑得弯了起来,若有似无漾着一丝璀璨的星芒。眉宇之间一抹淡淡的悠然,淡淡的冷意,如山中青石,雨中翡翠,淡得仿佛可以将这红尘化掉。我叫秦惊鸿。惊鸿,那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好听的名字。惟见幽人独来往,缥缈孤鸿影。相比起来,留衣这个名字又算得了什么呢?总归是静静地在那里,待君将衣披上,待君莫以忘怀罢了。这,或许正是她的宿命。而惊鸿,终归是要照影的。瞧着那张真诚烂漫的笑颜,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觉得有了温暖。想必,少主也有这种感觉吧。不然,那样城府的人,不会费尽心机,只为了留下一抹淡然的灵魂。于是淡然的少年终于沾染上了红尘之色,眉宇之间尽是为情所困。为他而心痛,只因他的那一句留衣姐姐,也因为,她喜欢这名叫惊鸿的少年。喜欢他眉眼淡淡的倦意,一双明澈将世间冷眼看穿。喜欢他把酒弄月时恣意的笑,更喜欢从那黑瞳不时滑过的点点狡黠。江湖,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赏风吟雨的地方,可以醉眼卧看刀剑笑的地方,而其余,他是属于尘世之外的。飘然而独立。提着灯夜夜走在那林叶婆娑的小径上,而流光,忽忽过了三年。那一段笑倚春风相对语的往事,早已埋在了不知名的腐草萤火之间,空余幽冷。三年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冥月教,擎天门,相继灭了无数大小门派,成为江湖上真正对峙的两大巨头,而逍遥宫,天山仙府,依旧沉默,沉默到仿佛销声匿迹。四大家族的风光早已不存在,上官并入擎天门,南宫为冥月教所收,秦家亦成为两者之依附,惟剩下君家,在苦苦维持。天下,本来就是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少主,不,现在是门主了,依然笑得温柔,依然行得潇洒,只是眉宇间少了什么,又多了一丝阴霾,除了她,无人看得出来。自三年前泰山之颠一战,他与封雪淮二人没有再见过面,所以她不知道封雪淮是否也是如此。只是又如何?斯人已逝,再也无法挽回的痛,让她对少主,有了恨。不止一次,夜阑未眠,半梦半醒之间,她徘徊在那道门前,想推进去,想质问他,何以忍心,对那样一个如风如月,剔透玲珑的人做到如此残忍的地步?可是她终究没有,是因为看到那个寂寥的身影怔怔坐着,手中握着一个金锁久久动也不动么?她不知道。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你还会不会伤害他?我想会吧。那人笑得凄凉,抬首望月,连月也忍不住凄凉起来。只是我依然会坐在这里,等他回来。他死了,还会回来么?会的,这世间若无了惊鸿,却怎还会有人照影呢?昔年种柳,依依江南,今看摇落,凄怆江南。若真是如此,若他真能回来,她愿此生长伴青灯,换来伊人笑语殷殷。番外完外传《梦归之初遇》1慕容云思一直认为那次初遇,和那初遇以后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致。在很多年以后,两人都不再年轻,他在病榻前握着那人的手托孤时,脑海中仍然不时地回荡起那幅情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此时,正是圣天王朝庆历四十一年。庆惠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不单由于其所出之膳食天下一绝,更因为它四面环湖,除了一条连接岸上的石道,简直是凌空破水而出一般,和风来时,帘纱萦轩楹而动,若是俯而望之,更可一收翠湖之景,波水粼粼,小舟轻划,便是一幅烟云氤氲的泼墨山水,莫怪四方高朋慕名,座不虚席了。现在还是晨曦初起之前的时候,庆惠楼中冷冷清清,少了铮铮的琴声和谈笑的客人,反倒有几分清静无扰的景象。小二难得可以打个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也不见掌柜过来呵斥他。“公子,这么早这里只怕还没开始做生意吧?”清清爽爽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清凉的早晨听起来也分外舒服。小二却被这句话一惊,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抬头一望,有两个人正踏入门槛。为首的一身黄衫,手握折扇,人生得俊俏,看上去也是贵气得很。后面那一个也是长得端正,打扮清新,看起来是侍从模样。“人家既是打开了门,又岂会不作生意。”黄衫人应道,声音不大,自有一股沉稳。一听这话,他揉揉睡眼,赶忙迎上前陪笑,“怠慢两位了,现在虽然早了点,也还是有做生意的,二楼风景更好些,请随我来。”那黄衫人被小二引上了二楼,赫然发现整层空荡荡的,惟有靠窗处坐着一人,正悠闲地缓品清茶,脸微侧向外,似乎是欣赏景色,因而看不清他的容貌。那人斜斜靠在窗边,单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有了一种慵懒的优雅,令人不由想起魏晋前朝时的名士。小二注意到他的凝视,边解释道:“那位楚公子是咱们庆惠楼的常客,无论是否出门远游,每到时令,总要这里尝尝鲜,这不,这几天也常来。”黄衫人目下微敛,没有说话,旁边的侍从却似乎嫌他话多,打发了小二:“上一壶香茶和几碟糕点,不用你招呼了。”“好的好的。”小二笑着,腾腾下了楼去。黄衫人径自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好就在那楚公子对面。视线掠过那张脸时,连阅尽美色的他也不由微微怔了一下。以前读尽古人书,今日方知“面如冠玉”四个字的含义,先前只觉得他举止雍然,气度尔雅,现在看来若是配上这张流光溢彩的脸庞,怕也不逊明月几分。只是那人虽姿容整丽,眉宇之间却自泛着一股淡淡的倦意,仿佛看尽千帆的沧桑,然而在眼角处又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异常矛盾又出奇地谐调,让黄衫人无端地心一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人像是浑然没有感觉到黄衫人的注视,径自欣赏着楼下的景致。见他如此专注,黄衣人亦不由转过头,俯目四望,除了几只早起的鸭子在聒噪地拍着水外,什么也没有,值得他看得如此入神?“公子,我们要找的……”身旁的侍从急急道,却被黄衫人制止了。“看景不在景,而在心。”那人忽而开口,没有转过头,带点懒洋洋的语气,却像极了那低吟的金石之声。黄衣人眨眨眼,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亦笑着答道:“阁下说得好,可惜我心不在此,景致再好也入不了眼。”“哦,既是俗人,就不要玷污了这片大好景致。”依旧是慵懒的语气,甚至连眼睛也是微闭着的,晨曦从窗口斜照进来,将那长发和大半面容笼罩在一片金黄色下,看得黄衣人心中一动。这简直是有些挑衅了,却很像狂士出言无忌的作风。黄衣人制止了侍从急欲出口的呵斥,依旧笑容不变。“因为是俗人,才要来这种仙景熏陶,希望沾点仙气。”不亢不卑,一句话,不着痕迹地化解了。若是此时那人发怒,便也成了他口中的俗人了。青衣人这才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黄衫人也自大大方方地任他评估,顺便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下慕容云思,未知公子大名是?”那人托着腮,不答反问:“我从未在江南见过你。”黄衣人笑答:“我从北方来,找一个人。”“公子,你……”侍从急道,像是怪他把行藏泄露了。那人也为他的老实微微怔了一下,这回嘴边带了点兴味的笑意:“我姓楚,楚澹武。”“楚公子不介意我们同一桌叙话?”慕容云思打社随棍上。楚澹武微微一笑,“我要走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手搭在横栏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子轻轻一俯,人便失去了踪影,只余下那宽大青袖划出的优美弧度还在慕容云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公子爷,他的武功很高!”一旁的侍从陈启低呼。“哦?有多高?”“只怕在江湖上排名五位以内。”陈启算了算,提出最保守的估计。慕容云思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微笑不语,将那个名字在心中回味再三,楚澹武,澹武么……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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