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命由我不由天,纵然是阎罗王,我也要自他手中抢回你!“如果你敢就这样走掉,我碧落黄泉也不会放过你的……”绿绮在门外焦虑地等待着,不时抬首望几眼,却换来更担忧的感觉。“你不要走来走去好不好,晃得我眼都花了。”昭羽翻了个白眼,虽然眼底同样写着担心。“我,我,”绿绮满腹曲折无处发泄,想到屋里生死未卜的公子,下落不明的小姐,眼泪便似落未落。“昨天看到你抱着浑身是血的公子回来,我还以为,以为……”喉头哽住,话也说不下去了。“你放心,这一箭之仇,我会慢慢讨回来的。”昭羽冷笑。虽然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能力,但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会算个清楚。“公子到底是如何中箭的?”她突然才想起公子回来之后自己因为心急如焚竟然也忘了这个重要的问题。箭伤其实并非无药可救,令人惊惧的是箭上所沾之毒,本应立即毙命却因昭羽从内宫拿来的镇魂丹而得以拖延片刻等到慕容。昭羽的眼神黯了黯。“他是为我挡的。”“什么?”绿绮瞪大眼,随即忿忿。“你和那个姓慕容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公子与你们在一起不是重伤便是失踪!”“失踪?”英挺的剑眉微微拧起,忽而想起自己在曲水遇到他的情景,那样的人,当然本就不是早已住在那里了的。“除了他姓秦以外,连惊鸿这个名字都是我从你口中得知的,而且,擎天门主与你们,是早已认识了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惊鸿这两个字,在乍一听到的时候便已很自然地用在他身上了,仿佛那人与生俱来,就是要用这个名字的。“公子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待他醒来你自己去问便是。”绿绮拭去眼泪,再度望向毫无动静的门。昭羽也没再多问,心思开始飘远,开始将这次心犹余悸的刺杀过滤了一遍。他相信经过这件事,朝廷上下必定会鸡飞狗跳好一阵子。如果没有猜错,那两支箭本来应该是射向父皇和太子的吧,然而若真欲置人于死地,理应用上毫无生机的奇毒,而非偏于折磨而后才令其毙命的“神机”,虽然刺客当场被抓到的时候便服毒自尽,也从他们身上搜出南朝的信物,但这不代表就真的是南朝那边派人下的手,那个人的目的,果真是想刺杀北庭皇帝和储君呢,还是想借他们之手来除去某些人,甚至掀起一场风波呢……万般思绪在心中回转,神色却愈发沉稳冷静。抬首望去,山河依旧明媚,天空也呈现出雪后的清澈,却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地改变。良久,门被打开,现出慕容略显疲倦的颜色。“公子他怎么样了?”绿绮迫不及待地追问。“没有大碍了。”“慕容门主上次为太子疗伤似乎没有这么久?”昭羽轻轻道出他的疑问。慕容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那只是治标而已。”这两个耐人寻味的字听在昭羽耳中不由一震,于慕容说来却全不在意。“多谢慕容门主相救之恩,府中有厢房,不妨住下来?”昭羽至此才长松了口气,一颗高悬的心总算得以落地。“不用了,”慕容摇首。“我想守在这里等他醒来。”说罢不待他们反应,径自旋踵入屋。绿绮瞪了那背影半晌,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跺跺脚跟了进去。真是复杂,昭羽看得直摇头,但现下也不是什么询问的好时机,来日方长,还是等惊鸿醒来再说吧。☆、明明知道这是梦,却忍不住耽溺其中。明媚的午后,玉梳长辫的小女孩在树下小憩,旁边放了一篮刚摘下的青梅。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近,在那小女孩帽子上悉悉索索动了些手脚便又很快跑开。过了一会儿,女孩伸了个懒腰,清醒过来,睁眼便是一只蜘蛛从帽子边沿缓缓地,一点点地垂下来,拖着一条长长的细丝。“啊————!”尖叫声过后,是怒不可遏的追逐。“秦,惊,鸿,你给我出来!”“嘻嘻,原来女孩子都是怕这些的,我再去试试千晴……”蹲在树干旁边的人窃窃自喜,却很快被小女孩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嬉闹。心底暖暖的,是有什么蔓延开来,曾经埋藏在烟尘中的旧事,又一一呈现在眼前。阳光明亮得几近透明,我不由有些迷惘起来,这真的是梦么……嘴角的微笑尚未成形,眼前便倏然一片漆黑。四肢开始麻痹而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不知从何处涌过来的水漫入口鼻,死死地压住胸肺,然而神智却异常清醒,身体上的痛苦也感受愈发分明,这个时候我倒宁愿自己能够一头昏过去了。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直到完全堕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四周静寂一片,而耳畔,似乎总有人在说话,低低切切,却分外清晰。“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当然没有,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所以不管怎样,我总会在你身边的……无论,对你做过什么……”“所以惊鸿,快醒过来吧。”……叹息般呻吟一声,缓缓转醒,撑着似有千万斤重的眼皮勉力睁开双眼,便见到昭羽和绿绮两人欣喜若狂的样子。“公子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整整五天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不说话呢……”“停!”昭羽打断了她滔滔的关切,指了指被她问得耳鸣眼花的我道“你以为他能一口气回你这么多问题?”绿绮吐吐舌头,眨眼轻笑:“我忘了。”我眼珠转动,无声说了个水字,昭羽立时会意,抄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我唇边。我毫不客气地大口饮尽,又摇了摇还有些涨痛的头,沙哑地开口:“我好象昏迷了很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替我挡了一箭。”昭羽说起这件事,眼底犹有几分歉疚。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然后你就昏迷了这么久。”他摊摊手,颇有就此了结的意味。我却狐疑地瞪住他。“不止这么简单吧,我记得我还中过毒的。”“你怎么知道?”他微微一怔,两人大眼瞪小眼。“我也是一名医者。”我没好气,愈发肯定他要隐瞒什么。若只是箭伤,不会有那种连伤口周围的肌肤都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炙痛。“有人救了我么?”昭羽望向绿绮,抛了个要说吗的眼神,绿绮神色不定,苦苦咬着下唇,不知被什么困扰。我语气淡淡。“是慕容吧。”“你怎么知道?”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我笑。“虽然昏迷了,总还有一些感觉的吧。”原来回荡在耳边的那些话,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梦……“呃,公子你,”绿绮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什么。“不恨他吗?”“恨?”我失笑,摇摇头。若说玩弄什么权术,那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慕容对我,充其量不过是小小的欺骗而已。秦家之亡,纵没有他,没有封雪淮,也撑不过多久,那纯粹是爹存心造成的,看着秦家在他手中逝去,他仿佛也了却了一桩心事而得以到黄泉与娘相聚。然而自己本以为找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又恰逢灭门打击,如何经得起这小小的欺骗?三年之后,我早已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喜欢”这种心情,若是没有,又怎会忆及那人在自己昏迷时的日夜守侯而愀然心痛?“公子,”绿绮见我默默无语,蓦然正色起来。“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只要能让公子重新开心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不可能总放在心里头。”若心中真的没有公子,又怎么在病榻前不眠不休地照顾,眼底那抹温柔,总骗不过人的,可惜当初他和小姐……我莞尔,带着微微惊讶的语气:“莫非绿绮也有喜欢的人了?”俏脸一红,她抛下一句我去把参汤端过来便跑了出去。“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又不是没有能力自保!”昭羽口气不好,带着一丝愠怒。“是么,我那时也没想过要挡的,只不过脚下一滑,就身不由己了。”我耸肩赖皮,却不料牵动了伤口立时引来龇牙咧嘴的痛。“活该。”他幸灾乐祸地哼笑。“这件事告诉你,没有那个本事就别想学人家英勇挡箭,现在倒好,连阎罗王也不屑收你的小命。”他刻薄地嘲笑着,我虽然知道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慕容呢?”“走了。”我一怔垂首,说不清什么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本来他是想等到你醒的,可是擎天门一封书信又把他急召了回去,人家看你已经没有大碍也就很放心地走了。”他瞟着屋顶横梁凉凉道,“你说这古人是不是有句话,叫相见争如不见?”我哭笑不得。“好好,您大少爷能不能看在我为你挡了一箭现在身体还虚弱的份上让我的耳根子清净一下?”“嗯哼。”昭羽摆足了姿态,顺手抓起滑落的被子往我身上粗鲁一盖,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那模样倒像是他为我挡了箭一般。门关上,我的笑容不觉淡淡化开,倚在床前轻阖上眼,任屋内一片宁静流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