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处似乎吓了一跳,反应迟钝地缓缓横了他一眼,依旧躺在床上,只是将被子拥得更紧了些,垂下眼皮又想继续睡。“想吃什么?”钟旻穿好衣裤,回身问他。“随便。”懒洋洋地回了一句,陆知处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但不见了平日锐利的脸上余下些许迷惘,让人只想狠狠压上去。“那就皮蛋粥吧。”钟旻就是捺下这种欲望,故作随意地道。“嗯……你煮?”声音顿住,那人微眯着眼瞟向他。“不行啊?”钟旻挑了挑眉,看来似乎对他的怀疑略感不快。但陆知处可不管这些,额头传来的微微热度显示他可能有点发烧了,所以更不想蹂躏自己的胃口。“叫外卖。”钟旻耸肩,不置可否地转身而去,片刻之后,厨房方向传来了锅碗相碰的声响。陆知处几近呻吟地苦笑,无可奈何。他差点忘了这人的脾气,你越不让他做他越要反其道而行,大事上固然很少如此,但小事上诸如此类屡见不鲜,有时实在让人头疼不已。恰在这时,手机响起,他忍住逃跑的欲望勉强接了起来。“喂?”“请问陆先生吗?”全然陌生的声音,让陆知处心下怔了一怔,坐直身体,被子顺着平滑的肌理滑落至腰间,引人遐思。“是的。”“冒昧打扰了,我是容帮的华虎,想必陆先生应该有所耳闻。”容帮华虎,香港几大帮派之一的老大,也是黄毛的顶头大哥,陆知处如何会没听过,单凭这几个字,足以让他从恹恹的精神中振作起来,心头一凛。容帮华虎,香港几大帮派之一的老大,也是黄毛的顶头大哥,陆知处如何会没听过,单凭这几个字,足以让他从恹恹的精神中振作起来,心头一凛。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与容帮的交集不过仅止于昨夜一场小小的意外,怎值得容帮老大亲自上门询问?“幸会。”相较于陆知处的略有戒备,那边却是轻松异常,闻言哈哈一笑。“陆先生不必担心,只是听黄毛说,昨晚的事连累了你,所以特来赔礼。”“客气了,华老大有话不妨直说。”光听华虎文质彬彬的口吻,简直无法相信他是一派威名赫赫的黑道老大,然而无事不登三宝殿,华虎的来意却绝不仅仅是赔罪这么简单。“好,陆先生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罗嗦了!最近因为一些纠纷,我们容帮和四方堂发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双方都损失不少,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所以现在我们决定坐下来谈判。”陆知处挑了挑眉,没有接话,也不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依道上的规矩,两方谈判需要有一个中立的人在场,所以容帮与四方堂希望陆先生能答应这个不情之请。”“只怕阁下找错人了吧?”陆知处眉头微拧,不假辞色地拒绝了。“陆先生别动怒,请先容我说完。因为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了一点,道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牵扯,而你昨晚无意中涉及此事,却又只是一个外人,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陆先生是最适合的人选。”陆知处沉声道:“如果去的话,即便本来没有关系也变得有关系了,所以我不认为华老大的话可以说服我。”“不是的。”对方保持着温和的口吻,不愠不火。“陆先生不是黑道中人,因此有所不知,你昨晚单枪匹马独闯四方堂分堂,早已传遍道上,兼且犯了对方的大忌,所以这次做见证人的提议,也是四方堂先提出来的,只不过由我来扮这个黑脸而已。”说至此,华虎笑了起来,以如果你能作为中立人见证这一次谈判,恰恰说明你与双方毫无关系,这对阁下绝对是有意无害的,否则将来大的麻烦虽然说不上,但偶尔来点小麻烦,也会给你平添不少困扰的。““这是威胁?”“不,是忠告。”对方回答得极快,而且语气恳切,毫无作伪,但陆知处也听出来了,昨晚大头东分明对自己闯了他的分堂还心有不甘,所以故意抛出自己的名字来为难一下他,而黄毛那边则绝不会向华虎提起自己。顿了片刻,那边声音低沉不少:“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洛其的人?”记忆深处的名字被突然挑起,陆知处微怔,握着电话的手随之一紧,却没有说话。“陆先生?”“我认识他,”陆知处长出了口气,“他现在怎么样了?”“很好。”他仿佛听到华虎的淡淡叹息,却一转即逝,几疑是错觉。“我早就听说他在监狱的时候多得一个朋友照顾,只是最近才知道那个人原来就是陆先生,如果你愿意,这次就顺便来看看他吧。”“他是你的什么人?”“亲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华虎很干脆地接道,语气却不容置疑。陆知处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去。”“多谢,四方堂那边不必担心,就算冲着洛其,我也不会让你有半分损伤。”华虎的话说得有点古怪,但陆知处并没有去深究,匆匆挂断电话正想出去,钟旻却正好推门进来。“怎么了?”“我要出去一趟。”“哪里?”“私事。”他不想连钟旻也牵扯进来,自己无职在身无所谓,而他还有身份束缚着。“不是为了逃避我煮的粥?”那人薄唇微勾,揶揄轻佻却别有一番令人回味的俊朗。“我发誓不是。”陆知处笑了出来,看着他轻轻挑眉的样子,忽然之间情动,便忽然之间忍不住上前拥住他。不带任何情欲,只有单纯的温暖。“怎么了?”那人难得乖乖站着任他抱着。“想抱就抱了,需要理由吗?”下巴抵在他颈间低喃,几近叹息地逸出声,体温透过布料渗入彼此,仿佛连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都能被填满。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这样走过,或黑暗如牢狱,或繁华如城市,有直上干云的豪气,也有独自在电梯时纷涌而来的疲惫,所以现在,才更喜欢这种感觉--即使身体上倦怠,精神上却甘之如饴。“去哪里?”“说了是私事。”“昨晚回来得很晚吧,连手臂上的伤口都懒得处理。”钟旻罕有地放柔了语气,手摸向他的腰,越收越紧。“不要玩了!”陆知处及时抓住,横了他一眼便想要推开,却被钟旻反制住。“手上的伤怎么来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容丝毫避退。无心和他纠缠,陆知处叹了口气,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本以为他定会阻止自己前去,谁知钟旻沉吟片刻,却点点头:“是有这样的规矩,容帮和四方堂这样做也没有错,华虎那人可以信任,你先去吧,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差点忘了出身名门望族的钟旻却跟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将黄毛推荐到华虎手下,想必跟他交情不浅,但一经他点头,自己心中明显笃定不少。“我知道了。”来到华虎所说的地点,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但两旁清幽淡雅得简直不像容帮的大本营,反而如同某位隐世高人的居处。黄毛早已等在那里,一见到他的身影,连忙兴奋地挥手。“陆哥!”陆知处下了车,微微皱眉。“你怎么也在这里?”“老大怕你不熟路,特地让我来带你,我们走吧,车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没关系的。”小径拐了个弯,一幢两层高的房子映入眼帘。“陆哥,你待会坐在中间就行了,什么话也不用说的,这次过后你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黄毛走着,一边叮嘱着他,想来这些话都是华虎吩咐的。大头东站在门口,见他走近,笑着向他伸出手,却带着小小的恶意:“没想到你真的敢来,而且又是独自一人,就不怕我是故意要找你麻烦?”陆知处微微一笑,和他握手。“贵分堂都闯过了,这次总不可能还有那么多支枪指着我吧?”大头东哈哈大笑:“好!我就欣赏你这份胆气,如果肯来道上混,那一定早已是响当当的人物了!”“过奖。”彼此寒暄了几句,大头东便和他并肩走入厅中,而黄毛则因为没有资格进去被留在了外面。举目望去,这幢宅子都布满了不少人,不敢有丝毫松懈,两家老大同时出现,阵仗必定不小。陆知处一进大厅,就看到容帮和四方堂的人已经坐在那里,一张长桌,分列两边,只有中间那个位置空着,明显是留给他坐的。“陆律师来了,幸会!”等他走近,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鬓间微白,身形挺拔,虽然谈不上英俊,却自有一股气度和魅力,陆知处听得出他的声音,这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容帮老大华虎。“幸会。”陆知处也伸出手。“我们都谈完了陆大律师才大驾光临,这算什么意思?”华虎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打扮前卫得令人不敢恭维,手里还夹着一根雪茄,他的座位也表明了他的身份。一见到陆知处走进来,他斜斜一睨,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我刚才才通知陆律师的,毕竟他不是道上的人,没有必要牵扯进我们的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