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旻与张绍结束谈话,再转过头,才发现身旁那家伙居然早已沉沉入梦,不醒人事。张绍见状一笑,起身告辞。“二少,那我也走了。”钟旻轻轻颔首,并没有回头,不久身后传来关门声,空旷的房子回复一室宁静。他看着陆知处因沉睡而放松的俊颜发怔,即使闭上眼,还是掩不住那眉宇间的浓浓倦怠,身体依旧维持着倚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只是头向旁一歪,就这么睡着了。钟旻想起这人之前在宋氏官司结束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自己来到香港,几个小时的飞机,难怪会累成那个样子。再回过神,眼底已带上一抹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清淡柔和,轻踢了那人一脚。“醒醒!”没有反应。皱眉,再踢一脚,加重了些力道。“给我醒醒,不要在这里睡!”依旧没有反应。当然没有反应,以陆知处积累多日早已疲惫到极点的精神状态,现在即使在他耳边敲着锣鼓也未必醒得过来。钟旻很想就这样不去理他的,但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扶住那人将他放躺在沙发上,顺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开。养尊处优惯了的钟大老板何曾这样服侍过别人,只见他去而复返,手中已多了一条毛毯。散落的头发落在颊上,掩住了原本锐利明澈此刻却紧闭着的双眼,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钟旻冷不防伸出手去,捏住他的鼻子。那人还是没有醒过来,薄唇却微微张阖,竟换个地方呼吸起来。从未见过他如此近乎耍赖的模样,而且还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钟旻有些哭笑不得,放开手,陆的气息恢复平稳,人也继续沉睡下去,丝毫没有醒过来的痕迹。眼角瞥及陆知处领口微开,锁骨若隐若现的颈项,麦色肌肤流露出有意无意的魅惑,钟旻无声地笑了一下,手伸向他衬衫上的纽扣。天赐良机,不吃就不是男人了。就在这时,电话声却陡然响起,分外突兀,钟旻皱了皱眉,见陆沉睡依旧,这才按下接听键。“喂?……”胸口浅浅起伏,沙发上的人睡得极沉,完全不知道外界的一切变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窗外一轮皎月照入地板,带来些许柔和微光,也让屋内的一切现出个大概轮廓。陆知处扶着头,只觉得还昏昏沉沉,不甚清醒,他忘了自己是几时睡着的,但狭窄的沙发让躺了很久的身体极不舒服。触及身上的毯子,陆知处怔了怔,来不及细想,突然看见茶几上似乎还伏着个人。他直觉不是钟旻,正想起身开灯,那颗头颅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月光下,那张容颜依稀可辨,陆知处诧异不小。“映水?”钟映水抚平衣服上因为身体趴伏着而生出来的褶皱,朝他嫣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岂敢,”陆知处失笑,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之后,反而觉得这样也挺舒服,索性在沙发上坐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呢?”“二哥出去了,许久不见的未婚妻来约,他自然义不容辞。”钟映水俏皮地眨眨眼,心中不乏惊喜,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陆知处,尤其是在这段时间心情极其糟糕的情况下。即使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拒绝过自己,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却一点怨怼也没有。未婚妻?他一愣,半晌才笑道:“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以前还没听说过他有未婚妻。”“叫顾梓宛,名门闺秀,很漂亮也有气质。”钟映水说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么?”陆知处点点头,那时她正被几个流氓地痞骚扰,而出手相助的正是自己。“家里那时也刚好打电话来通知说为我安排了一门婚事,我心情不好,所以独自跑了出去,这才遇见了你。”钟映水轻轻地说着,月光下,这张丽颜更添几分惊艳。“你不要觉得可笑,无论什么年代,生在豪门就注定要接受这种安排,有的人很适合这样的生活,比如二哥,对他们来说争权夺利是一种乐趣,但我不同,我宁可不要这层光鲜亮丽的外皮……”陆知处并没有觉得可笑,他静静地听着,宽敞的房子里只有钟映水的声音在轻轻回荡,柔和的月光可以让人心觉得安全,黑暗的包裹却使这种安全转化为脆弱。钟映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眼前这人是自己所倾心的男子,但这并不是重点,从小到大她的周围没有一个可以说这些话的人,那些所谓的亲人与朋友,不是对她的想法感到无法理解,就是觉得她在无病呻吟,有了这样的生活还不知足,只有这个人,愿意如此认真地倾听着自己的话而没有露出丝毫敷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是理解自己的想法的。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张矮小的茶几,陆知处抚摸着那长发,柔顺的触感在手心滑动,叹息般的声音逸出。“我了解……”从一开始,他就看出这女子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快乐,却没想到隐藏在那张热情奔放的羽翼之下的,是如此挣扎的灵魂。“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钟映水蓦地抬首,刹那间绽放的笑容璀璨明艳得让陆几乎屏住了呼吸。“是什么?”“能和心爱的人去周游世界,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浪漫而遥远的梦想,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但陆不愿去打破她哪怕是片刻的真正快乐。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柔情,陆知处笑了笑摸着她的头。“会实现的。”“真的吗?”钟映水仰起头,看着他,明亮而专注,神似某人的双眸让陆知处的心陡然一揪。“但那个人我要到哪去找呢,即使找到了,他又肯不肯跟我一起去呢?”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也不是没有过刹那之间的心动,但心动过后,他仍然无法接受,然而面对如此热切的目光,陆知处也只能暗自苦笑而已。“生命还很漫长,你开始认定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很委婉的话,但聪明如钟映水也立时明白了,她的脸上闪过不甘,屈辱,伤心,终究怔怔地愣在那里,那种小孩般无助的表情让陆知处忍不住摸着她的长发,在那洁白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纯粹只是安慰。这男人并不是擅长于抚慰别人的人,然而他那一吻却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深刻,温柔深深地隐藏在锐利强悍之下,即使不经意流露,也弥足珍贵,生平第二次被拒绝,而且还是同一个人,看着眼前这个人,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恨不起来,纵然还有什么不满,在这样的对待之下,也早已烟消云散了。这时,门打开,轻啪一声,灯光大亮,两人望向门口,表情不掩错愕。钟旻眯起眼打量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你们在干什么?”钟映水仿佛陡然被惊醒过来,灯光让她从黑暗回到光明,也从理想回到现实,即使是兄长,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何况钟旻也不了解她的想法。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她起身整理好衣服,穿好鞋子,匆匆丢下一句我走了便消失在门口,那样子活像落荒而逃。“你回来了。”明明没干过什么的两人,此刻看来倒十足暧昧。陆知处朝钟旻打了声招呼,暗自摇摇头,也站起身,却发现坐了那么久连腿都麻木起来,只好带着略显蹒跚的步伐往洗手间走去。手臂突然被拽住,他回头,对上钟旻莫名阴沉的脸色,心生诧异。“怎么了?”“你们干了什么?”什么干了什么?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与你无关。”想甩开他的手,不料那人一阵猛力,陆知处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被人按住肩膀狠狠压在墙上。“你搞什么!”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的力道大得出奇,连骨头也被撞得隐隐作痛。“这句话该我问才是,”钟旻冷笑一声,眼底有着罕见的烦躁,“连灯也不开,你们两个人又抱在一起,果然浪漫得很!”陆知处放弃挣扎,只是冷冷地瞪着他。“你不也去和未婚妻约会了,有什么资格来说我?”钟旻怔了一下,抿紧了唇没作声,但也没有放开他,骇人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着,直至某一方打破。他朝着那张妃色薄唇狠狠覆下去,陆知处只愣了半秒,心中顿生恼怒,毫不客气地向他小腹送上一拳。闷哼自钟旻口中逸出,陆知处因为他的松手而放下警惕,脚却冷不防被勾住,身体也随之向后倒去,不待重重撞上地板,另一具躯体已压了上来。分不清是打架还是做爱,两人揪抱着翻滚在一起,像两只彼此啮咬的野兽,尽情发泄着,无论是怒火还是欲火。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彼此坐在地上,衣裳凌乱,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钟旻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陡然变得古怪。“你刚才……是不是在吃醋?”陆知处冷冷地哼笑一声没有回答,抬手抹去唇角因为方才打斗而裂开的血迹,站起身走向浴室。背部蓦地被抱住,全身立刻紧绷起来,以为他还不甘心,岂知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