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打电话来,听他那边声音特别乱,好像在外面,她问:“你还没回家?”“嗯,在地铁上。新年好。”他说。“新年好。”她说。“替我问叔叔和阿姨好。”宋阳说。“好。”季笙说。“……”宋阳。“……”季笙。“那就这样吧,我快该下车了。”宋阳说。“嗯,你路上小心。”季笙有些干巴巴的说。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那边宋阳挂断了电话,她拿着手机坐着发呆,旁边两个表妹从她打电话起就看着她,此时互相你捣我,我捣你。还是小姑家的表妹跟她熟悉,小心翼翼的过来问:“姐,那是你男朋友吗?”“啊……嗯。”季笙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小舅家的表妹一直藏在小姑家表妹的身后,好奇的看着季笙。来亲戚家过年,热闹得让季笙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心事。小姑和小舅都对她很热情,两个表妹也总让着她这个客人,每天都拉她出去逛街,回家家里就是一堆人,还有邻居,季笙不知道竟然有那么多人小时候抱过自己,他们好像都对她很熟悉,而她去一无所知。她发现妈妈也很开心,回到这里来之后,好像真的回了家一样,风风火火的。她知道哪里有老点心店,做的撒子、萨其玛、蜜三刀最好吃。季笙悄悄问爸爸:“妈妈是不是想回来啊?”季秫摸着季笙的头说,“当时我们结婚后是想过要回来的,不过后来还是因为那边工作已经上了轨道,这才决定还是留下,何况在那边你上学比较方便。”当年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两人离开家乡,决定留在工作的城市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这样到底失了孝道。“当时如果往回调,调到我那边吧,你妈的工作解决不了。调到这边吧,我的工作也没法解决,后来一直想办法,到你快该上小学了,我们才决定不走了。”季秫拍拍季笙说,“幸好,我和你妈都不是独生子女,要是跟你似的,那才为难呢。”季笙说,“那也没什么为难的,到时把爷爷和姥姥、姥爷都接过去不就行了?”季秫一怔,摸着她的头哈哈笑道:“你说没错,哎哟还是我闺女聪明!”苏梦柳给他们拿桔子过来,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季秫说:“我跟你闺女说咱们当年没办法回来的事,还说要是独生子女就不知该怎么办了,结果笙笙说到时把她爷和她姥姥、姥爷都接到咱那边去。”苏梦柳笑着说,“挺好的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看能不能把老人接过去住两年,也让咱们孝顺孝顺。”他们都没有再提秦风的事,就像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季笙也知道该结束了,可她总像是放心不下一样。等过完年他们回到家里,听说法院初八上班,开庭当日是个大晴天。刘鲜一大早就把秦风父母接来了,开庭前他可以跟他父母见一面。“刘警察,你好,今天要麻烦你了。”乔伟南年约三旬,穿西装,打领带,皮鞋擦得非常亮他是诚信律师事务所的人,也是法庭指定给秦风的辩护律师,在此之前,他已经去过不止一次刑警大队,也找过刘鲜和居朝东。他本来还想去季家和司家见见人,但司家不给他开门,季家据说去亲戚家旅游了,一直没人在家。现在秦风正和父母谈话,两人就等在门外。大概半个小时后,秦风父母擦着眼泪出来了,秦父年约五旬,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神情茫然又悲哀,他一直扶着秦母,她是前天才出的院,昨天赶到这里,今天就来参加开庭了。他们一直垂着头,弓着背,看起来十分卑微。刘鲜看到他们这样就难过。有时坏人也会有一对非常好的父母,他们本不应该遇到这种事,这就像天灾,突如其来的降临到他们头上,让他们背上不应背负的罪。“乔律师,我们说完了。”秦父说,他扶秦母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对刘鲜说:“刘警官,我们想给冯亮和司邦毅的父母道个歉,还有那个女孩子……”刘鲜知道这是想让他做个居中介绍,乔伟南说跟着说:“刘警官,您看……主要是还想跟他们聊一下民事赔偿的事。”刑事诉讼附带民事赔偿,前者不说,后者是肯定要事先跟几家受害者先聊一聊,聊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数字最好。乔伟南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刑事诉讼上做什么成绩,他的目的是尽量替秦家省一些钱。他觉得秦风是个成年人了,他的所作所为不应该再牵扯到他的父母。秦风自己有存款,民事赔偿应该以秦风自己的财产偿还。人一死,百事皆空,法庭不能判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承担他的财产承担不了的赔偿数额,这里不能让秦家父母再跟着承担连带责任。他觉得这三家人之中,司邦毅的赔偿占的比重最大,因为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而且据说马上就要参加工作;排第二的是冯亮,虽然同样都是被秦风杀死的人,但他是个罪犯,虽然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但当一切需要用金钱来衡量时,肯定有一个量化的标准。他做为律师,要尽量替秦家人考虑,他觉得冯亮的赔偿金应该可以谈得比司家更少一点。最后一个是季笙。虽然她是女孩子,但第一,秦风对她的伤害是未遂;第二,比起司邦毅和冯亮,她没有死,所以她的赔偿金应该是最少的。不过这都是乔伟南自己的想法,谁知道这三家是怎么想的呢?狮子大开口也有可能的,别看死了亲人,真到要钱的时候,什么丑恶嘴脸都会露出来的。“退庭!”法官重重的敲击了下法锤,宣布这个案件审结了。季笙坐在法庭一角,有种“其实这种事非常简单”的感觉。庭审过程很快,出乎意料的快和简单。当公诉方读完起诉书后,法官问秦风的辩护律师有没有话要说?律师说没有。刘鲜和季笙都是本案的证人,他们被点名起来发言,季笙照着事先写好的证词读了一遍,法官问有没有问题,公诉方引导着她再把证词上的东西说了一遍,而秦风那边还是“没有”。等最后秦风再把他的陈词读一遍,法官问你认罪吗?秦风:我认罪。完。秦风的态度太让人吃惊了,又好像理所当然,让季笙觉得可能到了此时此地,秦风也知道是穷途末路了,所以他也不再反抗了?认罪词写的中规中矩,季笙没有听到他说他是僵尸,还有曾经死过一次的事。他说对司邦毅是怀恨在心,对冯亮是当时在监狱里辱骂过他,对季笙则是嫉妒宋阳,所以想对他女朋友施暴。在他说完认罪后,听审席上秦家父母、司家父母都呜咽着哭了起来。季笙却总觉得这太简单了,秦风还有后手。可她又想是她想得太多了,毕竟他的人已经被抓了,已经判了死刑了,他还想怎么样?苏梦柳扶起季笙,“走吧。”司邦毅的父母是由老教授和宋阳陪着来的,还有木淑娟和赵晓虹。这会儿秦父秦母正相携着向他们走过去,鞠躬致歉。司妈妈一个劲的摇头,摆手哭喊道:“不用你们来道歉!他死了就行了!我就要他给我儿子偿命!!”她不肯接受秦父秦母的道歉,挤开人群抢先离开了,司爸爸还留在后面多说了几句,“不用再多说了,你们也不容易,就这样吧。”季笙一家想悄悄离开,他们也不想跟秦父秦母打照面。季笙和宋阳隔着人群看了对方一眼,此时此刻,他们都笑不出来,只能互相这么看一眼就算了。同样来旁听的还有一些年轻的律师和学生,季笙一家跟着人流出去,有一些人对着季笙指指点点,这次她出庭作证,当时庭上的人都看到她了。苏梦柳有点担心,临时拉着季笙和季秫拐了个弯,先躲到了楼梯间去。“等等再出去,我怕有人偷偷给笙笙拍照。”苏梦柳说。季秫说:“法庭里不是不让拍吗?”说着他还担心的勾头出去看了一眼。苏梦柳说:“这不是已经出法庭了吗?咱们等没人了再出去。”外面的人声渐渐消失,这时楼梯间的上面突然传来说话声。“这是小风的心愿,你忍心不顺着他?”一个哭泣的女声说。“他做下这样的事,葬回村里你就不怕他被人给推了坟?这种人,在以前都是要逐出家族的,以后连秦都不能姓,死了也不能埋。算了吧,就给他卖块地葬了就行了。”一个男声说。苏梦柳赶紧又拉着季笙和季秫出去了,三人走出法院后,季秫才阴沉的说:“是秦家的人吧?”苏梦柳低低的嗯了声,摸着季笙的头说:“笙笙,一会儿咱们吃批萨去吧?吃完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