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的起来，转到外屋来，却看到李显正坐在桌前，好像心中有什么心事似的。她走过去，轻声道：&ldo;老爷，天不早了，该歇着了。&rdo;李显过了一会儿才惊讶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站起来恍然道：&ldo;都这么晚了？&rdo;他的身上都是月季的香气。张宪薇扶着他进屋，给他更衣：&ldo;老爷怎么在外面忙得这么晚？&rdo;良缘提了热水进来，她侍候他洗漱之后，他躺在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扯着良缘出去，就站在门口，用屋里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ldo;去厨房让他们做碗粥来，再加两个小菜，快点。&rdo;良缘答应着，错身而过时对着朱锦儿的院子使了个眼色，小声告诉她：&ldo;听说克大少爷今天送了六盆白月季过去。&rdo;张宪薇听了心中暗喜。李克会这样做，她一点也不意外。她转身回屋，李显暮气沉沉的躺在那里。他的心里，是不是也有点意外？以前，李克只是在搬出去后才敢给朱锦儿带东西，还要借着赵氏孝敬婆婆的手。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大胆？她压下心中的欢喜，坐到李显身旁，柔声道：&ldo;老爷，是不是在外面太累了？我让人给你再端碗粥过来，好歹吃过了再睡。&rdo;&ldo;嗯。&rdo;李显坐起来，就着灯看，他满脸都是郁气。&ldo;贞儿呢？&rdo;他突然问。&ldo;已经睡了。&rdo;说起女儿，她就一脸的笑，&ldo;今天吃饭时，跟着南儿把半篇《声律启蒙》都背下来了呢。多亏单儿教的他们。&rdo;他下床说：&ldo;我去看看贞儿。&rdo;张宪薇没有跟过去，良缘刚好把饭菜端回来了。她坐在桌前看着，一盘肉沫萝卜丝和一盘醋溜土豆丝摆上去，再有一小碗的香油芥菜丝，一小碟凉拌皮蛋。&ldo;都是现做的。&rdo;良缘指着皮蛋说，&ldo;我让他们现切了两个。&rdo;她看李显没回来，伏在她的耳边小声道：&ldo;听说那边今天晚上也开了一桌，是赵氏领着人去厨房办的。&rdo;李显在贞儿的屋里坐了有一刻了，张宪薇过去找他，隔着帘子看到他就那么坐在床边看着贞儿。贞儿的小手虚握着，他就把手指轻轻放进去让她抓着。&ldo;老爷，&rdo;她在门外小声叫他。李显站起来，给贞儿又掖了掖被子，才放轻脚步出来。她领着他到外屋来，看到桌上的菜色时，他的目光在那一小碟凉拌皮蛋上绕了一圈。&ldo;这是厨房送过来的？&rdo;他坐下后问良缘。良缘垂着头说：&ldo;我跟他们说老爷要粥，再加两盘小菜。&rdo;她指着肉沫萝卜丝和醋溜土豆丝，&ldo;这两盘是厨房现炒的。&rdo;从坐下到吃完，她看到他连一筷子都没动那碟凉拌皮蛋。又过了几天，张宪薇让管家把田庄上送来的一半出息给了李克。李单的风头已经出了，他就是现在带着这些粮食去找粮官也没多大用处了。良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贞儿的事，她和李单兄弟两个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以前不只李单让着她，就是小小的李南也知道人情冷暖。小李南刚来燕城的时候，天天和贞儿在一起，不管是吃饭还是玩游戏。可是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怎么可能玩得到一起？&ldo;这两个小机灵鬼。&rdo;张宪薇想起来就发笑。李南当时陪着贞儿，也算是收敛了他的脾气。可现在能给他撑腰的大哥来了，而且大哥也常常教训贞儿，小孩子就觉得不用再迁就别人了，脾气就慢慢起来了。&ldo;这几天南儿一直在打棋谱，要么就是跟单儿下棋，也不理贞儿了。&rdo;良缘倒是有点心疼。张宪薇让良缘把她以前用的棋谱和棋盘找出来，摆到贞儿的屋里去。贞儿在李单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了，进屋先扑到她的怀里撒娇。虽然不至于告状，可脸上的委屈是明明白白的，就等她开口问。可她一句不问，说：&ldo;娘这里还有事呢，回屋自己玩去。&rdo;推开她后，让柔萍领她回去。良缘跟着送过去一盘小香梨，回来就高兴的跟她说：&ldo;贞儿在玩棋子呢。&rdo;张宪薇悄悄的过去看，见贞儿认认真真的坐在棋盘前，抓着棋子好奇的看。旁边摆着的两本棋谱也被她翻开了，过了一会儿，就见她开始照着棋谱上摆棋子玩。她再悄悄的回来，良缘笑叹道：&ldo;可怜贞儿，人家不带她玩，她就只能自己玩。&rdo;&ldo;这是好事，你可别犯糊涂。&rdo;张宪薇告诫她，&ldo;贞儿是要宠，可不是要把她宠成傻子。当年我在家里时，也是从小就知道那些当面对我好，背过脸去欺负我娘的人不是好人。贞儿也要明白这个。&rdo;她叹气道，&ldo;这人的心何止千百窍？说上两句好听话就是好人了？人是要长久来看的。&rdo;说到这里她顿住了，以前她看了李显几十年，却没把他看透。良缘知道她的心事，见她不说话了也不敢接腔。&ldo;……总要让她明白，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要喜欢她的。&rdo;张宪薇轻声道。贞儿刚开始玩棋谱，只是照着谱子摆棋子，也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上一下午。棋盘和棋子都是她小时候用的，小巧又精致，一看就是女孩子屋里摆的玩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贞儿第一次不吵着去找李南。张宪薇到现在才问她：&ldo;今天怎么不跟南儿在一起玩？&rdo;贞儿倔强的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吃饭。她就一筷子一筷子的给她挟菜，不再问别的了。一连几天，李南都是跟哥哥一起玩，一起吃住。他对李单就像雏鸟恋巢。当李单不在的时候，他还能装做没事人的样子跟贞儿一起玩，在燕城过得开开心心的。现在李单在这里，他就死死的粘着哥哥。李南虽然小，也知道渑城的家是回不去了，爷爷和奶奶都没了，他从今后要住在别人家里。等过了年，李单回书院去，就又剩下他一个人了。良缘说最近李南都在拼命跟着李单念书，想跟着哥哥一起去书院。&ldo;这兄弟两个看着真可怜。&rdo;良缘眼圈发红，她在那个院子里侍候，看着这年幼的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哥哥还是个青涩的孩子，就要撑起一个家，就要学着保护弟弟。而弟弟只有五岁大，也学会了不撒娇，只是使劲鞭策自己，想撵上哥哥，跟他一起走。张宪薇听了良缘的话，不必去看就能想像到那对兄弟是个什么样子。李单当面劝李南听话，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肯定也是难受得不行。李南求着哥哥，回去也要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的。&ldo;唉，送佛送到西吧。&rdo;她拿出三百两银子，给良缘道：&ldo;让你家男人跑一趟，到项城书院旁边的县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买个院子吧。&rdo;良缘吓了一跳，赶紧把银票给她塞回去：&ldo;太太，我知道你也是心疼那兄弟两个。可是……&rdo;她看了一眼银票，摇头说：&ldo;这就太过了。别的不说，李单这书最多再念个几年就要下场了，他这一考最少也是十年的事。这院子买了住不了几年呢，何必呢？&rdo;张宪薇说：&ldo;单儿读完了，还有南儿呢？何况这院子买了又不会丢，就是这兄弟两个都读完了书，一转手再卖了也行啊。&rdo;良缘见她主意定了，接过银票时还是摇头：&ldo;太太当姑娘的时候就是这样，什么东西想要了，就自己买来。别人家的就是有摆着不用的也不肯先借来使使。&rdo;&ldo;你的话越来越多了，&rdo;她瞪了良缘一眼，倒是不生气，&ldo;别人的东西用得怎么能安心？主人家说一句，东西就要还回去了，本来为了省事，结果倒更费事了。何况又不是花不起钱？一个院子罢了，这些银子也未必用得完呢。&rdo;项城书院就在项城，不靠山不靠水。这个城也小，要不是因为项城书院曾经有过一个当代的鸿儒讲课，又出过一个状元，也不会这么出名。良缘家的去了，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房子已经买了，因为张宪薇交待过是让李南偶尔过去看哥哥住的，要是李单觉得书院里吵杂，能有个地方安静读书也不错。所以特地买在远离市集的地方，隔壁几条街上住的都是项城的地主，所以那一片一般的宵小倒是不敢靠近。&ldo;只用了一百多两银子？&rdo;张宪薇看着拿回来的几张没用的银票说。良缘笑道：&ldo;太太以为那里是燕城吗？就是在燕城，三百两也能买一个三进的院子了。只是让单儿和南儿偶尔见面的地方，需要多大的院子啊？&rdo;地方小也不错，一眼就把院子看全了，人少事就少。听良缘说那座院子只有两间大屋，院子倒是挺大的，就是光秃秃的没什么东西。&ldo;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不必到外面去挑水。剩下的灶间、净房都是齐的，我们家那口子都仔细看过了。如今只请了一个老头子在那边看房子，也交待他先把屋里打扫一下。还给他留了几两银子，让他把屋顶什么的地方给补补，要是住进去了却发现漏雨就不好了。&rdo;&ldo;嗯。&rdo;张宪薇听良缘说完，让人把李单喊了过来，&ldo;我在项城还有一处院子，倒是空了好几年了。想到你过了年就要回去那边读书，书院里自然什么都有，可到底还是没有家里的东西齐全。我让人把那边打扫一下，你的东西先挪过去，让他们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没有，等你过去了，也能常去那边歇歇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