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秀竟然也在坐,她坐在孟绍然旁边,抬头看向这边,妆容相当端庄。
正巧陈会长起身如厕,拜托鄢容代一手,鄢容便坐孟绍然上家,梅秀向旁边挪了挪,挨孟绍然更紧些,鄢容与她对视一眼便撇到桌面上看牌。
孟绍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向鄢容介绍道“这位是李署长表妹,巧得很,李小姐休假后要去的学校正是兄弟我的故乡。”
鄢容白了他一眼,淡淡“哦”一声,倒把孟绍然弄得相当尴尬,也自觉解释得没有必要。
鄢容冲云祥使了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云祥悄悄甩了随从上山,鄢容则密密嘱咐一个长随两句紧要的话后,便向着云祥背影追去。
满山水墨色,正是日落时,斜阳余辉洒在那人身上,煞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多来点儿噢~
☆、
鄢容捡了个根粗壮的树枝充做拐仗,饶是那树枝有手腕般粗细,到底没派上多大用场。本就湿滑的路面,拎着它倒显得沉重许多,只是鄢容气喘吁吁时,倒靠着它支持。
云祥满面潮红,站在高他几级台阶上,单手按着膝盖回头看着他笑“多少年没像这样死命的爬山,现今才看出身体康健是多么重要。”
“你那是被酒色淘空的身子,当然经不起考验。”
“咱们就不要半斤笑话八两吧!”云祥看看天色,火烧云已渐渐消散,茫茫暗夜即将自天边压将过来。“天色暗了,还要往上走吗?”
鄢容眯着眼睛向上看去“看样子是到不得山顶了,那边有凉亭,我们去歇歇吧!”
“也好,我正想抽支烟。”
云祥接过鄢容手中的“拐杖”搀着他向上缓行,山峦重叠处,矮峰顶上有一处平台,修筑着四面透风的凉亭。
此处不是最顶峰,景色也很是秀丽,落日很快便消失在山体后,山风阵阵,唯余凉爽。
鄢容靠着栏杆坐,那里不甚有风,云祥挡在他面前说“再往上走,恐怕风更大,你吃得消吗?”
鄢容头靠着柱子,单手按在眼睛上略略休息,嘴角上翘笑意灿然。
云祥忍不住摸向他手指,手掌慢慢盖在他手背上,掌下指尖正在微微颤抖,凉薄的骨节、像筷子般纤细的手指、还有那肌理清晰的皮肤,像面前这个人傲慢而又脆弱。“我怕一阵风把你刮跑喽。”
鄢容拍打开他的手,瞪着他,含嗔带笑。
无人的静谥山林中,虫鸣鸟叫还有淡淡花香,弥漫过来诱得人大胆起来。云祥执意去握鄢容的手,被躲了几下终于抓住掌中,不住的来回摩梭“回来真好。”
鄢容叹气“我在这住这么久,其实好些年都没到过这里。这里变化很大,山下就是我家田庄,我却几乎都认不出它的面貌了。”
那一声叹息只叹进云祥心坎里,展目望去,离得太远,夜色蒙胧,田庄看得不甚清楚,却勾起小时候的许多记忆“我记得你家有个渔塘就在田庄附近,冬天长工们在冰上凿个洞,摸鱼吃。有一年,你也带我去摸鱼,结果掉到洞里去了。”
鄢容呵呵的笑,“是啊,喝了好几口冰水,隔着冰面看你的身影晃来晃去,一忽又不见了,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也吓得要死,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滑下去了,就像变戏法一样。”说到这里云祥不由得笑了一声。
鄢容白他一眼,“你个没心肝的,还笑得出来。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哭,有事就跑,要不是遇上高升,我早就没命了。”
云祥讪讪的“我那时候还小,我也怕嘛,现在,你若是掉在水里,多冷我都跳下去救你。”
鄢容笑着问,一副揣摩端详的样子“用你的命换我的,你也愿意吗?”
“当然,”云祥举手做发誓状。
鄢容不屑的撇开头,淡淡的说“高升也就是从那时候落的病根,天冷便咳嗽,咳起来惊天动地,连走路都一腐一拐的。”
“腿脚不好是你爹打的,谁让他玩忽职守,看塘看得你掉进塘里都不知道。”
“也不是玩忽职守,”鄢容想想,也不解释了,替下人分争而且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没甚必要。只是云祥说话时淡淡的口气,让人觉得冰冷又无情,高升于他是有情有义的存在,于云祥却什么都不是。
云祥就是这样,看似对万物皆有情,偶尔露一下无情真面目,让旁观者心惊。
好久云祥都不再说话。忽然问“容弟,我当年送你的东西还在不在?”
“容弟”这两个字,自他们重逢来,云祥第一次叫,鄢容不由得心口一窒。少年时代就心心相印的人,曾经也是极要好的。
鄢容捂住胸口,那里疼得厉害,“一直都在。”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丢掉了。”云祥直直的看着他,眉目里深深的忧伤,曾令多少人为之痴狂,鄢容本人也曾是泥足深陷的一个,心口随着他一字一句剧烈跳动。
这块表云祥曾向他要回过。就在云祥被打之后,鄢容哭闹着大病一场,本应被关禁闭的云祥竟然上门来探视。两人互诉衷肠后,云祥喃喃的问那表能不能还他,理由是鄢容探望他说的那些话,已经传到父亲耳朵里,知道是偷去送给鄢容的。
“既然已经隐瞒不住,不若就送回去吧。”
那时的鄢容无论云祥说什么都是愿意的,恨不得早就拿出去,免得他遭那一份打。
结果没过几天,云祥又送来给他,说,父亲气的不是送鄢容东西,而是气他偷盗。“兄弟情谊不是互相包庇,彼此照应不是狼狈为奸,与君子相交则日渐高尚,与小人相交则日生邪念,你自甘堕落,不要带累坏了鄢容。”
那时候还小,两人都没了主意。云祥母亲死得早,家庭里关系复杂,鄢容心疼云祥,并不计较他反反复复,反而更在意云祥在他父亲心目中的形象,继而帮他想主意如何改观是那时的头等大事。那时他们都还懵懂,再后来的相知相交,也是水到渠成。
如今,后悔不后悔的已经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年的云祥潇洒风流,芜镇有头脸的人家都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即便云祥捧戏子,那也是时髦的事,无伤大雅。
倒是鄢容,他就像现在的锦生一样,恨不得把云祥锁在眼珠里,不许他多看别人一眼,不愿他与别人多接触一分,云祥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那云祥唯一相好也只有自己才对。
为此两人白日里像捉迷藏一样,一个躲一个追;到晚上,云祥又过来赔礼,一个哄一个闹。云祥说的无非是“与你相好,你也不要把我看得太紧了嗐。”鄢容说的无非是“既然相好,一人足已。不要什么百花齐放,本就是一枝独秀,你若不愿,我们便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每日介备受煎熬,只是不能像锦生那样明目张胆,有时看着锦生不要面孔死作混闹的样子,鄢容既惊诧又羡慕,内心里着实被锦生的魄力征服。鄢容当年是万万不敢的,即便去捉云祥的马脚,也要顶着捧戏子的名义,假作自己对那小旦也推崇至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