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是晚上，才没让人看出她的脸红来。程钰这会儿没有想那些风花雪月，皱眉问道：&ldo;阿洵睡了？&rdo;他声音冷，与最初认识的时候差不多，如一盆冷水浇下，灭了她心头那莫名其妙的火。含珠自嘲地笑笑，在他眼里，她从来都只是用来照顾他家人的吧？阿洵还小，她要替他照顾，周文嘉也是他表弟，他不想周文嘉继续错喜欢她，就要求她陪他演戏，演戏的时候只要是为了刺激周文嘉，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ldo;睡了。&rdo;再无羞涩再无紧张，含珠抬起头来，只是依然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了院中的槐树上。&ldo;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rdo;程钰盯着她脸问，&ldo;为何没有提前告诉我？万一出事怎么办？&rdo;语气里满是不悦。含珠却一点都不怕了，看着槐树投在地上的影子道：&ldo;侯爷说有人要害我，让我假作不知，别告诉任何人。他盯得紧，我怕告诉如意她们，她们给你送消息时被他抓到。&rdo;&ldo;他何时告诉你的，你就那么信他？&rdo;想到楚倾的丰姿，楚倾的女人缘，程钰胸口发堵。含珠一无所觉，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ldo;来九华寺前一日说的，他这半年都很照顾我们，我有什么不信他的？你也看到了，他安排大哥护着我与阿洵，什么事都没有。&rdo;她还喊楚渊大哥喊得这么亲昵……程钰胸口积攒的火越来越多，不忍责怪她，低声提醒道：&ldo;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得告诉我，如意四喜是我的人，他应该知道。&rdo;因为不满，他声音很冷，像是命令，含珠很久没有听到他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竟然一点都不奇怪，好像这样冷冰冰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那些温柔体贴，都是碍于形势装出来给别人看的。&ldo;好，我记住了。&rdo;含珠垂眸道。她声音也是冷的，程钰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仔细看她，就见她嘴唇抿得紧紧，眼睛更是一次都没有朝他看过来，分明是生气了，又或许，她一直都在生气，因为他那日的冒犯？程钰顿时心虚，一心虚，就不知该说什么了。&ldo;还有事吗？&rdo;两人之间再次恢复沉默，含珠别开眼，委婉地逐客。&ldo;我，我……&rdo;她看着屋檐下的花坛，程钰也顺着她目光看了过去，试了几次，终于鼓足勇气，哑声道：&ldo;那日，是我对不起你……&rdo;话没说完，她忽然转身进去了，程钰震惊抬头，&ldo;嘭&rdo;的一声，两扇木板门狠狠地在他眼前关上，若是他再往前一步，那门定会拍在他脸上。正震惊她?含珠后背疼，是因为撞到了地，胸口疼，则是因为被他脑袋压了。两处一起，疼得她只剩皱眉吸气的份，其他的暂且都顾不得了。而程钰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有跌在棉花里的感觉了，闻着近在眼前的淡淡清香，他忽然想到了阿洵那孩子。小家伙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她怀里钻，脑袋小胖手都挨得那么近，是不是也知道靠在她身上很舒服？程钰很想顺着本能沉浸在她的怀里，可他听到了她委屈的哭声。程钰连忙挪到一旁，回头时见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要起来，月光下黛眉紧蹙，一看就是疼厉害了，程钰又怜惜又自责，伸手要扶她站起来。含珠本就气他，现在更气了，侧过肩膀避开他手，&ldo;你别碰我！&rdo;程钰僵住。这回根本不用猜的，她是明晃晃的生气了。可程钰不想让她生气，不想她生他的气。就算做不了她的男人，也不能成了她心里的小人。料到楚渊不会那么快回来，程钰迅速起身，拦在她身前。路突然被挡，含珠扭头想从一侧绕过去，蹙眉嘟嘴的模样有点像孩子，其实她嘴嘟起来的不高，但程钰喜欢看她这种模样，自然留意到了。不知为何想笑。程钰抬手拦住她，低头看她的眼睛，&ldo;摔疼了？&rdo;说不出来的温柔，哪还像之前因为她将安危完全寄托在楚倾身上而忘了他时的不悦？含珠疼，可她更委屈。这人大半夜的过来，先是劈头盖脸怪了她一顿，后来突然说对不起她，算什么？之前怎么没说？一个月后再说，算是训完她再装好人吗？硬闯进来害她跌在地上，这会儿又假惺惺关心她疼不疼……&ldo;与你无关。&rdo;含珠低头回了一句，继续往一侧走。程钰跟着她挪，挪了两步，她气急败坏，他也觉得孩子气，干脆按住她肩膀。含珠震惊抬头。两人都站在门口不远，月光倾洒进来，她脸上泪光浮动，他脸上则是一片愧疚温柔，看着她的幽深眼眸里藏了太多说不出口的话，希望她懂，又怕她懂。而她含泪的眸子，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ldo;你，你很美，你知道吗？&rdo;他低低地，结结巴巴地道。含珠微微张开了唇，实在没料到他，他会毫无预兆地夸她。第一次被男人直白地夸赞容貌，还是他，含珠脸不受控制地烫了，什么气都飞了，低下头，心慌意乱。程钰莫名不敢再看她，松开手，看向门外，为自己找借口，一个给她的借口，&ldo;那天在竹楼上，我只想送步摇给你的，这样就能气到文嘉了，可后来你戴上那根步摇，抬起头看我……那时的你，比现在还，还美，我，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一时情不自禁，唐突了你。事后我想跟你道歉，又怕见你你更生气，就一直没去找你赔罪，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你生气也是应该的。&rdo;他在道歉，含珠却只听到了他夸她美。因为姑娘美就情不自禁地亲人家，这当然不是被原谅的理由，否则世上肆意轻薄貌美姑娘的人岂不会越来越多？可，她就是没法再继续生气……有点没出息，也不符合自小的教养，但心不受控制，她有什么办法？但她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以为她好糊弄，不能让他……再这样对别人。想到他或许也会因为别的姑娘貌美冲动去冒犯，含珠心里的欢喜一下子又散了，扭头讽刺道：&ldo;情不自禁，那你每次遇到貌美的女子，是不是都要情不自禁一次？&rdo;程钰没奢望她因为这话轻易原谅他，但也没料到她会如此讽刺他，更是将他想成了那种小人，不由替自己辩解，&ldo;我十六岁进神弩卫，每日几乎都与侍卫为伍，除了舅母，这么多年从没有正眼看过任何女人，只有你……&rdo;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别眼看门外。但含珠听懂了，他是说这么多年只正眼看过她一个姑娘。咬唇嘴唇，怕自己忍不住露出笑意，含珠攥攥衣袖，绕过他往屋里走。这次程钰没再拦她，只在她快进内室时又澄清了一句，&ldo;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怪我都没关系，但我不是那种人。&rdo;含珠脚步顿了顿，不想回他，又担心他难受，被人冤枉误会的滋味儿，含珠尝过。&ldo;我，我知道。&rdo;她背对他低低说，言罢飞快挑起门帘，闪了进去。程钰望着门帘，神情恍惚。她刚刚的声音，好像恢复了两人平静共处时的轻柔，是他听错了，还是她真的不生气了？站了会儿，内外一片寂静，程钰不好再留恋，走到内室门口，低声与她道：&ldo;我去外面看看，你，出来关门？&rdo;她胆子那么小，刚遇到这种事，身边没有人肯定会害怕吧？含珠并没有走远，靠着墙壁揉胸口呢，之前只顾生气，眼下不气了，身上就疼了。乍然听到他问话，声音还那么近，含珠吓了一跳，悄悄往远处走了几步才回道：&ldo;你，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去关。&rdo;听着她紧张的声音，程钰无声笑了，已确定她消了气。&ldo;好，那我走了。&rdo;虽然也说不清哪句话管了用，她不生气，程钰心头压了一个月的负担就没了，转身走了出去，正要下台阶，想起什么，他又顿住，回头看看，闪到了门口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