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玉苦着脸讨好:&ldo;多谢掌柜如此替我着想。&rdo;一下子欠债四十六两了。&ldo;既然你要修养,提水的活计我会交给旁人做。&rdo;宋殊继续道,紧接着不等唐景玉欢喜,他马上补充,&ldo;但你的工钱以后也不会再涨,每月只有一两。&rdo;唐景玉很想叫苦,偏偏这种算法无比地公平,她哭丧着脸接话:&ldo;这样的话,我至少要在灯铺干四年才能还完所有欠债。&rdo;白干四年啊,四年后才能攒钱买宅子……&ldo;四年后你的身份未必还能瞒得下去。&rdo;宋殊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她胸口,四年后她十八岁,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雄雌难辨。唐景玉并未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她心中一动:&ldo;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rdo;宋殊站了起来,掏出另一张纸递给她:&ldo;四年太久,我不想因你的身份惹麻烦,所以最多收留你两年。从今日起,我会教你做灯笼,以你的天分,一年后做出的灯笼应该能放到铺子里售卖,那一年所得,既能还债,也能攒下一笔,够你离开这里所用,离开灯铺后,你不得在苏州府卖一盏灯笼,这是字据,你先看看。&rdo;他愿意教她做灯笼了?唐景玉大喜,兴奋地直接站到了地上:&ldo;师父,那你多收留我两年行吗?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识破的。&rdo;多卖两年灯笼,能多赚不少钱呢。宋殊淡淡看她一眼,转身将字据放在桌子上,印盒都摆好了:&ldo;不用叫我师父,我只是为了让你早点还钱才肯破例教你。这两年里你依然是鹤竹堂的杂役,既选择学灯笼,那么每月也没有工钱拿。过来按手印。&rdo;唐景玉慢慢吞吞走了过去,犹不死心地道:&ldo;万一我天分没有掌柜想的那么好,一年卖的灯笼不够还钱呢?我看掌柜还是把期限改成三年好了,一年学,两年做灯笼,肯定不会亏。&rdo;宋殊笑了一下,示意她看字据最后一行小字。唐景玉刚才只是简单看了大概意思,见他笑得颇有几分轻蔑,她忙俯身去看,小声念道:&ldo;若两年内无法还清所有欠债,画押人甘愿卖身为奴与宋殊。&rdo;好狠啊,这是逼她好好学呢,甚至都料到她用的是假名,整篇字据用的全是画押人……&ldo;掌柜你真精明,天生的生意人啊。&rdo;唐景玉彻底死心,伸手去沾红色的印泥。宋殊没有答言,只看着她手。眼看要按上去了,唐景玉忽然顿住,狐疑地打量他一眼:&ldo;掌柜,你该不会为了给家里添个手巧会做灯笼的奴婢,故意不好好教我吧?&rdo;&ldo;如果你不信我,那就不必画押。&rdo;宋殊作势要把字据拿开。唐景玉连忙捂住,一边按手印一边赔笑:&ldo;掌柜别生气,我是开玩笑呢,掌柜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信谁也会信掌柜啊。好了,掌柜你看。&rdo;雪白的宣纸一角,多了一个红红的手印。宋殊将字据折好收入怀中,拾起印盒往外走,唐景玉跟在后头送客。宋殊边走边嘱咐她:&ldo;今日请郎中抓药一共用了三两银子,病好后你到钱伯那里支剩下的四十三两,以后食材自己去菜场买,不会做饭自己想办法。好心提醒一句,这些银子刚好够你养身体的,你最好按照纸上所写调养,别在这上面省。你年纪小,现在补还来得及,耽误了最好时机,以后再有钱也无法根治。&rdo;这是担心她胡乱花钱呢,唐景玉笑道:&ldo;掌柜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绝不辜负您一片好意。&rdo;她打开门,恭敬地请宋殊出去,脸上是再诚恳不过的笑容。宋殊目光在她唇上停留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唐景玉笑嘻嘻目送他回了上房才关门进屋,本想继续躺床上歇着的,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宋殊那片刻目光停留,她疑惑地皱皱眉,犹豫一会儿还是去了梳妆台前,拿起铜镜照镜子。里面的男装姑娘发髻有点歪,头发有点乱,脸蛋是不正常的红。确实邋遢了点,但也不值得宋殊多看吧?唐景玉盯着嘴唇瞧,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又回想了一下宋殊的眼神,最后苦着脸咧嘴呲牙。她牙齿还是很白的,正因为太白了,左边门牙上那块儿红枣皮就显得特别刺眼。作者有话要说:唐姑娘:就不能让我做个淑女么?这样子哪个正常人会喜欢我啊!!!宋掌柜:午饭不想吃了。☆、唐景玉连续喝了两顿药,,就算你字写得跟我一模一样,没有盖印,旁人也不会高价买你的灯笼。&rdo;一番话,唐景玉的心就像是晃了一次秋千,正高兴地飘着呢,忽然就沉下去了。她半是生气半是委屈地看着他:&ldo;在掌柜心里我就如此不堪吗?我是喜欢掌柜的字才想临摹的,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rdo;宋殊将册子朝她推了推:&ldo;你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走吧,每天写五张交上来。&rdo;唐景玉顿时笑了,抱起册子翻几页,如获至宝,而且宋殊确实猜对了一半她的心思,这样说她也不算冤枉。&ldo;那我走了,掌柜忙吧。&rdo;唐景玉心满意足地告辞。宋殊铺好一张宣纸,提笔写字,写着写着记起一事,放下笔朝外走去,走到灯房正要推门而入,身后传来推门声。他回头,就见唐景玉欢快地跑进了小厨房,没过多久又跑了出来,看样子是去前面厨房取经了。没心没肺的,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孩子。宋殊抬脚进屋。刚进去不久,钱进快步跑了过来,见灯房门开着,直奔这边:&ldo;掌柜,庄夫人来了。&rdo;宋殊将昨晚才做好的两盏莲花灯放在桌子上,随即领着钱进去外面迎人。~庄家开设的南山书院,庄寅只是院长,偶尔去给学子们讲讲学,平日教书的是他的几个无心仕途的弟子。庄寅今年五十六岁,他亲自教授的学生并不多,每年只收四五个左右,都是天赋出众的,而在他这些弟子当中,目前名气最大才学最高的便是宋殊。宋殊自小聪颖懂事,加上他父母双亡身世可怜,庄寅对这个弟子便格外照顾,常常留他在家里用饭。庄夫人更是将宋殊视为己出,宋殊在庄家读书的那些年,一年四季的衣裳几乎都出自庄夫人之手,宋殊亦敬庄夫人如同生母。&ldo;师母怎么亲自过来了?&rdo;踏进铺子,宋殊目光一扫,直奔侧对自己赏灯的老夫人而去。庄夫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气色很是不错,若不是那些白发,看起来要年轻几岁的。见宋殊来了,她和蔼一笑,指着面前一盏盏灯笼道:&ldo;我最喜欢来你们家看灯笼了,看看这些字画,一盏比一盏有灵气,换我买回家,肯定都舍不得用。&rdo;&ldo;师母过赞了,这边人多,师母随我去后面坐吧。&rdo;宋殊熟稔地扶着老夫人胳膊道。临近中元,来铺子里买河灯的人越来越多,三间铺面人来人往。庄夫人点点头,边走边跟他说话,问得都是宋殊的饮食起居,得知他收了徒弟,她也打听了两句。宋殊请老夫人到堂屋落座,想喊唐景玉备茶,又记起唐景玉跑前面去了,便让钱进去灯房把两盏灯笼拿过来,他打算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