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没见过冷落母亲的外公,自她出生后,外公就把她捧到了手心里,对母亲也小心翼翼地讨好。长辈对她好,陆明玉本能地想要亲近,碍于母亲的态度才犹豫到底要怎么做,是母亲教她好好与外公相处,还说外婆去世前不恨外公,她亦不恨,只是亲近不起来,但那些与她这个外孙女无关。&ldo;阿暖哪只脚受伤了?&rdo;庄王一屁股坐到陆斩方才的位置上,仔仔细细打量外孙女。陆明玉抬起左脚给他看,上面已经敷了药。庄王略微放心,打听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明玉不想再说了,笑着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庄王看向饭桌,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他听说外孙女出事就立刻往回赶,哪里有空吃晚饭。&ldo;王爷不嫌弃的话,我叫人给您添副碗筷?&rdo;陆斩不太热络地道。&ldo;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rdo;庄王不甚在意,说完把陆斩的椅子往旁边推推,他从旁边拉来一把,要坐外孙女旁边。如此反客为主,陆斩脸隐隐沉了下来,却又没有理由反对,只得压抑着不快坐了下去。身为被长辈们抢着疼爱的那个,陆明玉并没有察觉到长辈们的小心思,一边忙着吃祖父、外公给她夹的菜,一边笑着听长辈们说话。&ldo;阿暖困不困?&rdo;陆嵘不便委婉提醒岳父回王府,萧氏没有那层顾虑,饭后喝过茶,她一脸关切地问。陆明玉懂母亲的意思,假装又打个哈欠,做出困倦的样子。陆斩、庄王都舍不得小丫头,但陆明玉困了,二人自然以陆明玉的需求为先。陆斩嘱咐儿子儿媳精心照顾孙女,庄王不敢吩咐女儿什么,捏捏陆明玉脸蛋,笑呵呵地哄外孙女晚上盖好被子,并承诺明天他还来。&ldo;外公慢走。&rdo;陆明玉靠在父亲怀里,乖乖地与外公送别。庄王恋恋不舍哎了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送完外公,陆明玉再同祖父祖母道别。终于回到三房,陆明玉真的困了,听着父母嘘寒问暖,她眼皮越来越沉。萧氏心疼女儿,眼看女儿闭上了眼睛,她低声对丈夫道:&ldo;今晚我陪阿暖睡,你自己回去吧。&rdo;她怕女儿做噩梦。陆嵘沉默,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委屈。他还没同女儿说够话……019因为脚伤,大病初愈不久的陆明玉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本来第三天早上下地走路已经没问题了,陆嵘为了慎重起见,非要女儿多躺一天,陆明玉撒娇说躺着没意思,陆嵘就坐在床边,陪女儿说了一天的话……陆明玉活了两辈子,非要聊天的话,还是有很多话可说的,故这一天过得感觉还挺快的。傍晚夫妻俩陪女儿用过晚饭,再看着女儿躺好,萧氏先站了起来。陆嵘依然端坐在女儿床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萧氏疑惑。陆明玉还没困呢,见此重新坐起来,好奇道:&ldo;爹爹是不是还有话跟我说?&rdo;陆嵘抿抿唇,对着女儿的方向缓缓而郑重道:&ldo;阿暖,明天你便替爹爹治眼睛吧,有用最好,无用我也可早点安心。&rdo;如果女儿没有出事,陆嵘可以等到月底,等月底那位陈姑娘来了,证实女儿所言非梦他再开始治眼,但现在,陆嵘不想再等了,不想女儿再出事,他连看都看不见,不想女儿脖子上多了一道需要半月才能消掉的疤痕,他只能摸,不能看。陆明玉看向母亲,父亲为何突然心急起来,连几天都不能等,她相信母亲也明白。葛神医传授给她的那套针灸之法要用到九针,其中八针在头上,陆明玉刚学扎穴时用的是假人,那也不太敢刺,是葛神医捏着她手指先在丫鬟揽月手臂一处穴位试了下,陆明玉才迅速适应下来。但父亲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一样,陆明玉虽然有八成把握她的确活过另一世,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有十足信心后再出手。提前也可,但必须父母都同意,陆明玉不敢擅自答应。萧氏看着丈夫,想到的却是丈夫在安国寺里的一摔,当时她心急女儿没有分心丈夫,事后回想丈夫的无助与狼狈,萧氏只会比丈夫更难受,那么敏感好面子的人,想救女儿却出了丑……&ldo;那就明天开始。&rdo;萧氏走到丈夫身边,一手搭在了丈夫肩膀上。她的手并没有多少分量,陆嵘却感受到了妻子的支持与鼓励,他微微一笑,终于站了起来,笑着哄女儿,&ldo;阿暖早点睡,我跟你娘先走了。&rdo;陆明玉乖乖地嗯了声,目送父母出门。~夜色深沉,秋月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萧氏挽着陆嵘手臂,配合他的步伐慢慢走。&ldo;为何挽着我?&rdo;陆嵘忽然低声问,俊脸偏向妻子。夫妻多年,最恩爱的时候妻子也没有挽着他走过,最多两人牵着手。萧氏看看他,轻声打趣道:&ldo;现在不挽着,等你眼睛好了,我就没理由了。&rdo;她有怨他的地方,甚至动过一辈子就与他相敬如宾地过,但萧氏不会否认她对陆嵘有情,陆嵘不肯退步求和,她会把那份情压在心底,直到它自己淡了薄了,陆嵘主动求和,又那么在意她的女儿,萧氏自然也会心疼他。赏罚分明,在夫妻相处上同样适用。&ldo;就算眼睛好了,你也可以挽着我。&rdo;陆嵘捏了捏妻子柔若无骨的手,柔声道,&ldo;只有你我的时候,你想挽多久就挽多久。&rdo;他喜欢她对他好,而且挽着他与扶着他不一样,扶是照顾,挽是依赖,更是亲昵。&ldo;做梦吧。&rdo;他居然也会说这种直白的情话,越是听的少,忽然听到就越招架不住,萧氏低低嗔了一句,作势要把手收回来。陆嵘用力夹住她,不让她走,萧氏其实也喜欢这样,回到前院,快进去了,瞧见墨竹候在院中的身影,萧氏才低声道:&ldo;放开吧,叫丫鬟看见不妥。&rdo;陆嵘不放,不甚在意地道:&ldo;想看早就看到了。&rdo;以为妻子说的是走在前面的秋月。萧氏委婉地提醒他,&ldo;那不是还有别的丫鬟吗?&rdo;陆嵘依然不在乎,&ldo;不怕秋月看,难道还怕别人?&rdo;换个时候,他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今晚不一样。男人再三坚持,萧氏也就不管了,继续与丈夫说话。&ldo;三爷,夫人。&rdo;墨竹小步走过来,屈膝行礼。萧氏见丈夫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ldo;早些睡吧。&rdo;说完夫妻俩继续往她那边走。她是堂堂夫人,从未想过也不会放低身份与墨竹&ldo;耀武扬威&rdo;,秋月就不一样了,从墨竹身边经过时微不可闻的哼了声。墨竹垂眸敛目,面无表情,只在三人快绕过走廊了,她才慢慢抬起头,复杂地望着萧氏挽着男人的动作。她刚来伺候三爷时,三爷尚且年幼,加上刚刚失明,还不习惯黑暗,走路时常会撞到东西或绊倒,她急着冲上去要扶他,每一次都会被三爷厉声喝退,根本不肯让她碰,如今,三爷竟然肯让夫人挽着,当着丫鬟的面挽着……但她不知道的是,今晚陆嵘还做了更多出人意料的事。&ldo;纤纤,你知道我有多想看到你吗?&rdo;夜深人静,锦屏香帐,烛火摇曳出一双恩爱的鸳鸯影,伴随着低哑的私语。萧氏不知道,她脸红心跳,视线随着床顶吊着的鎏金香球不停晃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单纯地想看她,还是看他正喜欢的地方?萧氏想知道答案,但她注定问不出口,白日里再强势,再同情心疼,到了晚上,夫妻敦伦,他都会成为她真正的天。事毕,萧氏靠在丈夫怀里,前所未有的餍足。眼皮发沉,就在萧氏快要睡着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幽幽的声音,&ldo;纤纤,万一,我眼睛……&rdo;萧氏睡意陡去,没等陆嵘说完,她便飞快按住他唇,&ldo;咱们顺其自然,不许你思虑太重。说实话,针灸有用,对你对阿暖来说都是好事,你可以看见咱们乖巧可爱的女儿,阿暖会得到爹爹更细心的照顾,我就不一样了,已经过了十五岁最好看的年纪,现在人老珠黄……&rdo;&ldo;二十二就叫人老珠黄了?&rdo;这次换成陆嵘捂她嘴了,哭笑不得,单凭手感,他也知道她绝对不老,比吃到口中的豆腐还嫩。&ldo;反正没有我刚嫁给你的时候颜色好。&rdo;萧氏不高兴地移开他手,往里一翻,背对丈夫躺着。女儿家,十五六岁花样的年纪,如今她都是孩子娘了,丈夫眼睛真好了,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吸引了怎么办?如果他见过她的十五岁,至少还有个比较,偏偏他没见过。&ldo;放心,不管你是不是最漂亮的,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好。&rdo;陆嵘重新将人圈到怀里,亲她脸颊。但这话不是萧氏最想听的,她不高兴给他亲,继续往里转,她转陆嵘就追上去,闹着闹着,夫妻俩又搂在了一处。次日早上,夫妻俩都起晚了……陆明玉一个人待在房中,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倒没有发觉父母昨晚又恩爱过头了。忙完去请安,见父亲神采奕奕似青柏俊逸,母亲面若牡丹眼若秋水,陆明玉只当夫妻俩对她抱了太大的期望,忽然觉得肩头有千钧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