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摸了摸阿一的头,除了江优赜,没有人会知道其实他跟这条柯利犬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它很亲近他,虽然有时候也爱闹他,在江优赜面前它就不敢闹,估计因为它很明白江优赜才是它的正主的缘故,在阿一身上,能分辨出它对他跟对江优赜的不同来,所以有时候他总觉得在江优赜眼里,自己是不是也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才会一直容忍他的任性。
“阿嚏——”杜霖身上凉,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裹紧身上的大衣,江优赜已经睁开眼睛看了过来,杜霖对上他镜片后面的双瞳,夜里那双眼睛也覆盖了一层夜色,黑幽幽的。
“回去好好泡个澡,你原本就容易生病,嫌海水不够冷是吗?”后半句话说得有点无奈,低哑的嗓音听起来是难得的脾气,江优赜几乎从不对杜霖生气,像今天晚上这样的情况更多是担心,他从被管理员通知杜霖扔给他一条狗的时候就开始设法找人,海边也去过了,手机怎么打也是关机,但怎么都好,他气的是杜霖那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杜霖埋在大狗的茸毛里面低低地说,他不能跟江优赜解释当时的心情,更不可能跟他说自己打过电话给唐,无论江优赜是不是知道唐的存在,他都不打算说出来,他宁愿让江优赜是误会他生气才会跳下海去,但事实上,他对江优赜一直关机这件事从来没有生气过,尤其是发现原来他一直在生病之后,他甚至还很后悔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至少可以问问容姨。
他这副模样让江优赜想起了在纽约街头看见他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抱着一条狗,一双眼睛静静盯着某一处看,那个时候他虽然在流浪,但眼神里完全没有那种让人同情可怜的感觉,这样一双眼睛,让江优赜觉得很安静,不会吵闹。
本就气不起来,只好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杜霖感觉到江优赜的手心很烫,看起来烧得厉害。
“学长……”杜霖像是还想道歉,可是江优赜随后的一阵激咳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咳咳……”低头咳了好久,嗓子有点疼,江优赜也就懒得说话,他原本也没什么力气说话。
杜霖看在眼里,闷了声,没再说什么,看着闭眼休息的江优赜一阵,转眼看窗外风景,眼看着的士到了宿舍门口。
付钱下了车,杜霖先跑上去开门,大狗跟在他身后,江优赜随后走进去听到杜霖在浴室里放水的声音,他从冰箱里取出一杯牛奶加热,走到微波炉前却停了一停,然后放下杯子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他拆开之后倒进杯子里搅拌,这才放进微波炉里面加热。
接过江优赜递给他的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杜霖整个人还浸在浴缸里,身体瞬间暖和了许多,将杯子还给江优赜,杜霖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明显有着疲惫,让杜霖想说罗兰的事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他只对江优赜说了一句,“学长,你先去休息吧。”
江优赜凝视杜霖片刻,然后点头,对杜霖叮嘱一句,“你别在这里睡着了。”
“知道了。”杜霖冲他点头,然后吐舌,因为他有在浴缸里睡着的前科。
江优赜起身出了浴室,杜霖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说,“药别忘了吃。”
江优赜没有回头,只做了个“我知道”的手势,然后就拿着杯子转出了浴室,顺手将浴室的门带上。
杜霖盯着那扇门半响,整个人又往下沉了一点,头向后仰起靠在浴缸边缘,闭上眼睛。
思绪很混乱,从唐的出现开始,连带着对学长的感觉也起了变化,究竟是他的多心,还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被他遗漏了?学长本来也不会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包括罗兰,罗兰的死如果是唐下的手,那么那些光碟是唐没有找到还是故意留给他的?学长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光碟的存在?他总觉得学长应该知道。
他相信学长,无论如何,这一点他不能动摇,否则……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热牛奶的缘故,杜霖觉得他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跟学长保证过不会在这里睡着,可是身体越变越轻,逐渐热了起来,眼睛不想睁开,眼前有一点苍白的光线。
摇摇晃晃中杜霖看向一点,那是一盏白晃晃的灯,每天亮十二个小时,另外十二个小时是一片黑暗。
他熟悉这里,甚至他很清楚周围也跟这盏灯一样是一样的白。
是梦境?或是现实?
他痛恨这些白色,还有架子上无数的药剂跟针管。他常常是被固定在床上不能动弹,面对无数次的抽血跟打针,他每次的头疼都会越来越剧烈,那双永远带着无菌橡胶手套的手在他太阳穴上抹着酒精……每天都要重复上百次或成功或失败的试验。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他感觉到他的笑,冰冷不带感情的笑。
“霖霖……集中精神……”
“不……我的头很疼……”喃喃自语,似乎又有某种液体从他的血管流入,同样很冷。
“你想见你母亲的话……就集中注意力……告诉我……外面布帘盖着的笼子里,有什么……”
“母亲……”
“对,注意力集中,想想你的母亲……乖孩子……”
“是……”药性似乎发作,他能听见一种熟悉的叫声,“是……是一条狗……”
“不错,还有呢?”
忍受着剧烈的头疼,但脑海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是一条杜宾犬……七个月大……它很痛苦……它快要死了……”
“接近了……还差一点……”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他屏住呼吸,一种什么忽然掠过脑海,他猛地睁开眼,他想挣脱开手脚上的束缚,手臂上的点滴随着他的挣扎晃动起来。
“镇定下来……霖霖,告诉我,你还读到了什么?”一只手按住了他,那是一只很大的手,力气也很大,这样的手很让他感觉到恐惧。
“是一颗心脏……被剖开了胸膛的杜宾犬,和,它的心脏!”恐惧血腥掩埋了一切,他觉得到处都是一片空洞,苍白的墙壁上全是鲜红。
“对极了。”他觉得那个男人又笑了,甚至笑得很愉悦。
可他很想呕吐,他想把一切都吐出来,可遗憾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头疼到想毁灭了一切,痛到汗水淋漓,咬紧牙,可还是逃不掉。
学长——救我——
猛地睁眼,杜霖坐了起来。
是梦!还是那个梦!
那么真实的梦境,正是他那时经历过的。
唐,你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抱膝坐了起来,把头埋在环抱的双臂里。
连梦里也逃不掉!
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杜霖抬起头。
记得是在浴缸里睡着的,怎么会变成在自己的房间里?还穿着睡衣?
掀开被子下床,杜霖推开房门,倒了一杯水喝下之后又在里面装满水,然后走到江优赜的房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