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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欲如刀】
数日之后的一个午,浑睡方醒的庄连克带着几个小厮出门闲逛,想找些乐子。行至嗔泉街,被一个卖刀的东瀛女子吸引住了。众人都在围观那把寒光闪闪的武士刀,偏偏庄连克贱贱地盯着这东瀛女子看。
此女虽然一身洗不脱的飘零疲态,但装容肃整,身姿挺拔;单眼皮,细长小眼,短小精致的鼻子,配一点娇小红唇,确有几分不同于中土女子的艺伎韵味;尤其是那定睛冷峻的模样,特别容易激起庄连克这种久经欢场的浪荡公子的征服欲。
“好刀!妙人儿!”庄连克轻佻地问道:“多少钱啊?”
这东瀛女子大概是不太熟悉中土的语言,指了指刀下压着的纸,面分明写着:“好刀,白银二十两”。
“嘿,这刀还真不便宜哇!”庄连克挤眉弄眼凑到东瀛女子近前,轻声说道:“要是连你一起买了,得多少钱?”此话一出,身后几个小厮顿时精神起来了,开始在后面起哄,围观者也开始喧闹躁动起来。
“我,卖刀,你,不买,就,算了。”东瀛女子用并不流利的中土话说道,说完把脸转到一边。
“哎哟,小娘子脾气还不小呢!这东夷女子不太懂我们的话,我非常理解~”庄连克继续转到她面前,用半生不熟的倭国话阴阳怪气地调戏道:“刀啊,我买了;你啊,我也买下来,1oo两!怎么样?”
东瀛女子面有愠怒羞愤,后退两步,左右张望,但一群麻木的看客无人前来阻拦;有仁心未泯者,也只是面有怜悯,却不敢多嘴。
庄连克一时间有种恶狗入鸡群的快感,众人惊恐伏伏,唯我横行骁骁!那东瀛女子呼吸急促,紧致的双峰起起伏伏,看得庄连克垂涎欲滴,便伸手去抓,身后一众小厮直呼过瘾。毕竟庄连克一身横肉,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挡?推搡之间,东瀛女子倒在了地。
衣衫不整,头凌乱,心中的谨小慎微也开始松懈,东瀛女子瞥了瞥地那把依旧闪着寒光的武士刀,眼神中开始透着杀气。
但庄连克全然不知危险已经在靠近,依旧咧着嘴继续用倭国话猥亵:“小娘子,你有点瘦啊,抓起来有些无趣啊!跟我回府吃好喝好~睡好,看本少爷如何把你调理得珠圆玉润的…”。
“啊~”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惹得人群骚动,东瀛女子如同困兽,双手握着仍在滴血的武士刀。庄连克则捂着血浆潺潺的左脸,胸口的衣服也被划破,鲜血渗出,其状恐怖。好在身后有一个小厮还有些胆气,趁东瀛女子慌乱未定,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武士刀“当啷”落地,庄连克才躲过致命的第二刀。
庄连克如同现杀活猪一般嘶嚎,不顾体面地撒泼:“弄死她!给我弄死她~”东瀛女子爬起来疯似的捡回武士刀,趁乱夺路而逃。
一众小厮原本就是猥琐鼠辈,平素欺负老弱妇孺倒是威风凛凛,遇见如此鲜血淋淋的反抗,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不知该先救主子,还是先去追那东瀛女子。最后还是在旁人的提醒下,才手忙脚乱地先将庄连克的半条命抬回了家。
入夜,掌灯时分,庄府内庭光华如昼。
东侧庭院传来摔打东西的碎裂声,庄连克口中时而狂喊叫,时而骂骂咧咧,一众丫鬟老仆被吓得哭哭啼啼;
西侧庭院的大夫人金氏正气急败坏地催促府判徐善,立刻马全城通缉围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东瀛小贱人挖出来,再把她整张面皮剥下来!
南侧庭院的金文炳正带着大队府丁、护卫再次外出搜捕,个个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怠慢。
北侧庭院则安静如常,道衍和钟管家于香堂之中相对而坐。
“钟老大,人带到了。”门外有人低声通报。钟管家看了一眼道衍之后,微微颔,内侍轻轻打开房门,一位娇小紧致的女子被带了进来——竟是日间趁乱逃走的那东瀛女子!
原来钟管家在道衍的提醒下,已安排心腹眼线跟踪庄连克多日。闻说庄连克当街调戏卖刀东瀛女子时,道衍灵光一现,顿觉被困的死局有了变数,当即建议钟管家务必留意此女子,伺机秘密拿下。岂料这东瀛女子砍伤庄连克后,也没有逃向别处,偏偏逃到了庄府北面的后山树林里,尾随而去的手下顺势将她拿下送回府中。
“问出了什么情况?”钟管家问道。
“这女子名叫千叶惠,就是之前押在府中那位东瀛刺客的老婆。说卖刀是为了攒钱给她家男人收尸回乡。”负责押送东瀛女子的手下常年在东海跑船,熟悉倭寇语言,将初步的审讯结果告知钟管家。
“他男人的同党是谁,现在哪里?”钟管家问道。
“还没来得及问,就押过来了。”
钟管家指了指千叶惠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嘴,手下会意,便用倭语指示她切勿大声喊叫,便扯下了堵嘴的布条。
“说吧,你老公的同党是谁,现在哪里?”钟管家再次问道,手下在一旁翻译。
千叶惠呻吟着,低声哀求了几句。
“钟老大,她的意思是绑着太难受,要不要先解开她?”手下说道。
钟管家微微抬手,一名护卫利落的割断了绳子,剑未回鞘,立在一旁。
千叶惠揉了揉肩膀,动了动手腕,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才开口说道:“同党?你是说他的堂弟秋原次郎吧?我也在到处找他,听说他好像逃回琉球老家了。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少废话!问你什么老实回话就是!”钟管家的手下在一旁用倭语训斥道。
“说说你男人与他堂弟的事,是谁指使他们干的?”钟管家有些不快。
“我知道的不多,我男人就告诉我他和秋原次郎要去执行最后一个刺杀任务,说事成之后我们就可以回琉球,再也不用到中土来。”千叶惠回答。
“是谁指使他们干的?”钟管家问。
“我不知道,嗯,应该说我不认识那个人。”
钟管家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千叶惠一个东瀛女子,确实也不太可能认识太多中土人士,于是索性换了一个问法:“刚才你说的这个【刺杀任务】从何而来?呃,也就是说,你丈夫他们是怎样接到这单生意的?”
“囚龙岛,他是在那里找到我丈夫的。”
听到千叶惠说出这个地方,钟管家对她的信任似乎增加了几分。
囚龙岛孤悬海外,虎鲨环绕,风高浪险,官府力有不及,历来是往来海盗、流寇的群聚之地。元末天下纷乱至今,此岛一直是东海赫赫有名的“海贼王”——王蜒的默认势力范围。囚龙岛被本地人传得神乎其乎的有三点:
其一,这里是汪洋大盗、杀人凶徒的避难天堂,所谓“一入囚龙,既往不咎”;
其二,这里夜夜演极端血腥残忍的格斗搏杀,各路妖魔鬼怪在此斗狠赌命,所谓“天罚之地,以血炼命”;
其三,这里有让人匪夷所思的疯狂赌局,各地富商巨贾可乘坐“海贼号”专船自由往来,且绝对无人敢在此劫杀抢掠,所谓“魔王临世,万妖寂寂”。
根据千叶惠交待,她丈夫为讨生活,曾在囚龙岛参加格斗搏杀与人赌命,正好被一位明州来的神秘看客相中,出价2ooo两让他刺杀一个叫庄定海的人。
“你可见过这位神秘看客?”说到要害之处,道衍开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