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正在丁忧,婆母去世了,他得丁忧三年。那时的日子比没做官儿的时候还难,没做官儿,只是操心吃穿,做了官儿,要操心的事情可多。怎么与人说话,怎么帮人做事,怎么不被人给坑了,怎么样不要被人笑话。可不做官儿也有不做官的坏处,俸禄没有了,一家子多少张嘴都要靠那点儿俸禄来喂。郑靖业已经做到了县令,官不大,也不很小了,生活毕竟比先前宽裕了些,乍一没了来源,真是让人犯愁。还好他们那时候还有些积蓄,也置了些田地,生活倒比刚成亲那会儿好了一点,也买了三两个奴婢。眼见要除服,虽然与季先生关系不是太好,但是同门里也颇有几个觉得他是可造之材的,还有比较赏识他的上司,行将起复。岳母又去世了。杜氏一则是伤心母丧,另一方面也是为丈夫的前程担忧,家里多了好几张嘴呢,儿子长大还要娶媳妇,只靠这几亩田,日子肯定紧巴巴的。还有连办两场白事,也收了些礼钱,花费也是不匪。郑靖业不肯克待逝者,两副棺木都要好的,还各要起坟合葬,花的钱实在是不少。她又担心丈夫会因为这件事情耽误了起复而不开心,是以哭得格外伤心。没想到,当时郑靖业什么都没埋怨,只是一味的安慰他。他说:&ldo;玉娘,不哭了,往后有我呢,我一辈子对你好。&rdo;这个名字郑琰还是猜错了,这称呼是郑靖业自己为老婆取的昵称。他说:&ldo;我给你挣个五花诰命,咱们儿子也好有个前程。再给咱娘争个追赠。&rdo;他说:&ldo;我给你办一柜子的好衣裳,打一箱子的好首饰,让你天天换着穿戴。&rdo;他说:&ldo;等咱们老了,什么都不管,就看着丫头小子们闹腾。&rdo;她说:&ldo;好。&rdo;心里熨贴了许多,依旧有些担心。没想到,他做到了。出了孝,他因孝行义举与一向以来的政绩而起复,又携妻儿往另一处任职,期间艰苦自不必说。然而一家子上下齐心,有多少难关也闯了来。接着他开始升职,一气从县令做到郡守,又做刺史,复入京任职。他真的给她挣来了五花诰命,一轴一轴的诰命,一轴比一轴品级高。他真的为亡母取得了追赠,惠及亡人。那个时候,全家都很开心,只是那时,她已经不大记得他当时许的诺言了。他说什么,她就听呗,却不想讨要什么债务。她的衣橱越来越大,衣服越来越多,料子也越来越好。她的首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贵重。她也有了些担心,当她穿上缭绫的时候,镜子里映出那如水的衣衫与她已不年轻的容颜,这种担心忽然而来。这种担心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吃他的穿他的,与他生儿育女这许多年,他从不曾对她不尊重过。可是,她老了啊!那一天,他回到家里,身上带着些脂粉气,刺痛了她的神经。他年轻有为,女人到了三十岁就老了,男人却是正当年。看着他成熟英俊的面容,杜氏心里发酸。他好像没觉出一般,让打水洗澡,他说一身酒气太难闻,他说,外面太乱,还是家里干净。带着浴后的清气,他涎着脸让她给擦头发,那表情,就像是还做邻居的时候,央她帮忙给家中老母描花样子一般。他说:&ldo;我一辈子待你好。&rdo;真的就是一辈子。杜氏对着天空道:&ldo;你对我好了一辈子,剩下的就是我的事啦。咱们要好这一辈子,下辈子遇上了,也要这么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