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远鼻子里喷着气,哼哼着问:&ldo;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rdo;韩越叹了口气说:&ldo;没了。&rdo;然后慢慢的走回沙发边,坐了下来。这次检查比较快,不一会儿刚才那个小医生就过来敲门,手里还拿着ct的片子,神情非常严肃。任家远叫他坐,又端了杯水搁在他面前,问:&ldo;你们到底怎么看?&rdo;小医生指指韩越,问:&ldo;这位是……&rdo;&ldo;哦,病人家属。&rdo;小医生对韩越点点头,说:&ldo;家属要做好思想准备。&rdo;韩越一听这话,脑子里当时就嗡的一声,手脚都凉了。他想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极不好看,但是又无力去掩饰。小医生轻飘飘一句话,就像把刀子瞬间戳在他心窝里,疼得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其实韩越没必要掩饰什么,因为任家远此时也是又惊又怒的表情:&ldo;你说什么?怎么做好思想准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rdo;小医生把片子往桌面上一摊,叹了口气说:&ldo;‐‐别慌别慌,还是中期,还来得及动手术。&rdo;韩越豁然起身,厉声问:&ldo;什么中期?&rdo;小医生见过各种各样的病患家属,因此也一点不慌,冷静的说:&ldo;胃体穹窿部癌中期,中分化腺癌,简而言之就是胃癌中期。不要紧张,放松心态,建议接受两三个疗程的化疗之后再做一次钡透,情况好的话可以接受手术。&rdo;韩越一时间耳朵里嗡嗡直响,只听见小医生在说话,却一个字都听不懂。突然他感到眼前晃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坐在了沙发上。&ldo;病人非常年轻,身体底子也还好,没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手术风险会被降得很低。幸亏发现得不算晚,真到晚期可能连全胃切除都不管用了。&rdo;小医生迟疑了一下,又说:&ldo;主要是病人心态,心态好的话胃癌中期根本不算个事,心态不好……中期也能拖死人的。&rdo;任家远此时不比韩越好到哪里去,他虽然心里有些预感,但是预感毕竟跟事实是两回事。&ldo;主任,治疗方案咱们再商量商量?&rdo;小医生看他脸色不好,忙打开ct片子。任家远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说:&ldo;……啊。好,好。&rdo;&ldo;你们先说着,我去看看楚慈。&rdo;韩越突然猛地站起身,大步冲到门口,哆嗦着双手就去开门。刚拧开门把,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盯着任家远,目光非常绝望。任家远知道他要问什么,便定定的点了点头,说:&ldo;你先不要慌,在家里也能做化疗的,总能找到办法!&rdo;韩越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颤抖着点点头,猛冲了出去。午后医院的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阳光从窗口迤逦而下,大片大片涂抹在雪白的墙壁上。楚慈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头发被映成浅浅的金棕色,看上去竟然非常温暖。韩越本来脚步仓惶,看到他的瞬间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把他的头轻轻搂在怀里。楚慈叹了口气,问:&ldo;是胃癌吗?&rdo;他说这句话之前,韩越本来满心恐慌,脑子里嗡嗡直响。但是一听到楚慈的问题,他又突然平静了下来,就像一股凉水从焦灼的肺腑中淙淙流过,整个人都突然镇定、坚决、理智起来了。&ldo;你别怕,医生说了是中期的,可以手术解决。我会调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你什么都不用害怕。&rdo;韩越低下头去,亲吻着楚慈的头发,喃喃的重复:&ldo;……你什么都不用害怕。&rdo;&ldo;我没有害怕,&rdo;楚慈认真的解释,&ldo;我就是有点遗憾。&rdo;&ldo;遗憾?&rdo;&ldo;嗯。以前上学的时候,想着等日子过好了,就要做这个做那个,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没想到人生一下子就完了,快得我都有点措手不及。&rdo;楚慈顿了顿,又笑了一下:&ldo;不过这么说挺矫情的吧,我还曾经自杀过呢,认真的。&rdo;韩越心里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就仿佛心脏被狠狠的攫住了,被穷凶极恶的挤压揉碾,直到化作一滩淋漓的血泥。&ldo;听说化疗过程挺痛苦的,还不如去公安局自首呢。反正结果都一样的。&rdo;楚慈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脑海中对比这两者的区别,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ldo;你要是送我去自首,还能在家人面前交待过去;你要是非要让我化疗,说不定我心里不感激你,你家人还要发作你,真是件两边不讨好的事情啊。&rdo;韩越听着这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在为他着想,却不知为什么就像尖厉的刀子一般,每个字都是一把刀插在他血淋淋的心上。&ldo;……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要。如果我连你都没法保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do;韩越说完这话,用力的吞了口唾沫,喉结很大幅度的上下滑动了一下,&ldo;‐‐好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问题,咱们回家吧。&rdo;楚慈久久的凝视着他,目光非常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半晌他吸了口气,点点头说:&ldo;……嗯,回家吧。&rdo;50、虚假…后来韩越想起那段回忆,简直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美好,最充满希望的日子。楚慈被诊断出中期胃癌的时候,身体素质比较差,不能立刻动手术,必须先做两到三个疗程的化疗。韩越从外地找来两个肿瘤科医生,专门买了房子安置在自己楼下,有需要就随时随地请上来。基本上,楚慈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有医生待命的。这些事情都严密的瞒着外人,韩越不敢留下任何让侯家发现端倪的机会。事实上那个时候通缉楚慈的人很多,不仅仅是侯家一路人马,但是侯宏昌他们家最急迫,最疯狂,最有实力。韩越有把握打发掉大部分通缉楚慈的人,但是侯家却轻易沾惹不得。侯宏昌的父母尚不足为惧,关键是他有个当将军的伯父,也就是侯瑜他家老爷子,跟韩老司令是多年战友,韩越见到也是要尊一声长辈的。楚慈看韩越那严防紧守的样,就老是不以为然,该玩游戏玩游戏,该吃动词吃东西。服药之后他食欲反而好了点,下午经常端着一盘零食钻进书房,对着电脑组副本打怪,直到天黑才出来。韩越虽然对游戏没有半点兴趣,但是想跟楚慈挨在一起,就总是找碴过去打扰他,跟他说话,给他端茶倒水。有时候看他盯着屏幕全神贯注的样子,还忍不住嘲笑:&ldo;就这么痴迷啊?以前怎么不见你玩呢?虚拟的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玩的?&rdo;楚慈眼睛不离电脑,头也不抬的说:&ldo;嗯。反正也不能出去。&rdo;韩越沉默了一下。楚慈自从被他抓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能出过门。唯一一次破例,就是上次去医院检查,而且从头到尾被韩越紧紧盯着。&ldo;……不能出去就在家睡会儿啊,养养精神什么的。还有你以前不是特喜欢看书吗?你喜欢什么书我去给你买。别老对着电脑,辐射伤人。&rdo;楚慈按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然后他缓缓的往后一坐,深深陷进靠背椅里,&ldo;我这个账号已经五十多级了。&rdo;韩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ldo;我念大学的时候没时间打游戏,经常羡慕晚上结伴去网吧的室友。后来工作了,这几年也没什么心情去玩,所以这个游戏打起来还是辞职以后的事情。其实我特别想把账号练到七十级,但是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进度,算起来直到现在,才稍微有点空闲的时间。&rdo;楚慈吸了口气,低声说:&ldo;不知道我死之前,还来不来得及把账号练到七十级。&rdo;书房里静悄悄的。楚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去看韩越,又摸过鼠标玩起来了。韩越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平淡的侧脸,看着屏幕上激烈的厮杀,半晌才默默转身走了出去。晚上吃饭的时候楚慈很没精神,因为隔天又要做化疗,那毕竟是十分痛苦的事情。他精神恹恹的不愿意吃饭,不断用筷子玩着几粒米,结果不留神把碗打翻在了地上,米饭撒得一地都是。磨砂地板砖很黏米饭,楚慈立刻蹲下去收拾,韩越俯身抓住他的手:&ldo;你去坐着!我来弄。&rdo;他去拿了扫帚簸箕和湿抹布,先把碎片仔细的扫清,然后用湿抹布把米饭一点一点捡起来扔掉,最后把地砖湿湿的抹一遍,确保再也不黏拖鞋了才罢。楚慈坐在椅子上,整个过程中一直沉默的注视着韩越,眼睫微微的垂落着,看不清他是什么眼神。韩越站起身,一看他的神色,顿时愣了一下问:&ldo;你怎么啦?不高兴?&rdo;说着伸手去摸楚慈的脸。但是在摸到的前一瞬间,他又把刚刚拿过抹布的手缩了回来,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楚慈说:&ldo;没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