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人心悸的沉默持续很久之后,韩老司令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出乎意料的衰老和低沉:&ldo;……如果你有这样的儿子,就算知道他干的事情不对,你也会不由自主的袒护他,哪怕你心里明知道那事很缺德……&rdo;楚慈低声重复了一句:&ldo;不由自主,……&rdo;他忍不住冷笑起来:&ldo;真是不由自主啊!&rdo;话已至此也没什么能说的了,韩老司令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他老了不少,这一口气又让他显得格外颓唐和无奈。&ldo;不管怎么说,韩越的事情我必须要代他道歉。&rdo;韩老司令站起身,对楚慈深深的鞠了一躬。楚慈一动不动的坐着,硬生生受了这个礼。&ldo;再有就是过两天,是我的六十二岁寿辰。&rdo;韩老司令直起身来,目光一片坦然的看着楚慈,道:&ldo;你想必也知道因为我大儿子韩强的事情……今年的寿辰是不能像往年一样大办了。但是完全不办又不行,所以只邀请了一些亲戚和重要的故交。听说你最近要离开北京了,我希望你在临走前,能再来吃顿饭,也好最后跟韩越道个别。&rdo;楚慈刚要说话,韩老司令望着他,目光有些悲伤:&ldo;请别慌着拒绝,就当这是我这个老人对你最后的请求……请一定要答应我。&rdo;说着他又低下头,鞠了一躬。楚慈这次没有生受那一礼,而是站了起来,&ldo;……我考虑一下吧。&rdo;虽然他没有彻底答应,但是韩老司令心里清楚,他八成是会来的。就像他今天会来这西京茶社一样,自从得知他没有把韩越送去的水果丢进垃圾箱后,韩老司令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本性温和宽容,不轻易拒绝别人请求的人。韩老司令毕竟比韩越多活了几十年,看人更加精准,眼光也更加毒辣。他说他会考虑,但是考虑过后就不会轻易拒绝。只要请求的姿态足够低,态度足够委婉谦卑,他就会固守不住自己的防线,一步步逐渐顺从别人的意思往下走。韩越最大的亏也就吃在这里。如果他更加有手段也更加耐得下心的话,或许只要稍微强势那么一下,就可以把楚慈的防线完全攻破了。韩老司令临走前又再三向楚慈道谢,感谢他今天能来西京茶社,又感谢他考虑去参加寿筵的事情。感觉态度足够软了,话也都说到了,才首先告辞离开。话不能说多,态度也不能过分,否则过犹不及。韩老司令走后楚慈在座位上坐了很久,一直望着韩老司令的背影走下茶楼,钻进红旗车里,很快车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开远了。他心情很抑郁,感觉非常低落,控制不住内心焦躁的愤怒和杀意。半晌他才深深吸了口气,从窗外转回目光,正打算起身走人,突然看见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年轻男子。那个人长得比较引人注目,头发在脑后绑成一束垂落下来,一般留长发的男人总给人一种不得体的感觉,而他看起来却奇异的漂亮。大概那是因为他脸型轮廓非常立体和深刻,肤色略微比较深,眼睛十分明亮,下颌又很削尖,这样看上去竟有种混淆了性别的秀丽。乍一看上去楚慈就感觉这人很像少数民族,却又不能确定。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只听那人对他微笑起来,漫不经心的问:&ldo;韩家老爷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入神得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rdo;楚慈微微皱起眉:&ldo;……您是?&rdo;&ldo;我姓龙。&rdo;那人随意的把腿交叠起来,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说:&ldo;我叫龙纪威。&rdo;38、监视录像…楚慈没有见过龙纪威。当时在盘山公路上遇袭的时候,龙纪威一直坐在遮挡严实的汽车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但是他对这个名字却是很敏感的。不管是从韩越口中了解到的这个人的过去,还是从韩越那群朋友谈论中透露出的只字片语,都充分表明了&ldo;龙纪威&ldo;这个名字所具备的威慑和能量。楚慈是个不多说话,但是很善于观察和积累的人。有一段时间他对龙纪威这个人所投入的关注,甚至比当年关注韩家还要多。但是龙纪威所接触的世界毕竟离他们这样普通的民众都太远,楚慈也不敢贸然将他纳入自己的计划之内,因此到最后就渐渐放弃关注了。&ldo;……请问您有何贵干?&rdo;楚慈仰头坐进靠背椅里,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那是个心理防御的下意识表现。龙纪威问:&ldo;你看起来很忌惮我?……的确,我好像曾经差点杀了你。盘山公路对吧,如果不是韩越那样舍生忘死的保护你,我差点就把你的存在给忽略了。毕竟谁能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呢。&rdo;楚慈皱了一下眉,默不作声的盯着他。龙纪威的脸相确实极其年轻,甚至他的性格,他说话的方式,他的举手投足,都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了好几十岁年纪。如果他就那样走在大街上的话,也许会被误认为时尚而精悍的十九、二十岁年轻人也说不定。楚慈一开始也有点疑惑,下意识的想从龙纪威五官细微处找出他年纪很大的痕迹,然而很快失败了。时光仿佛在这个人身上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倒溯,导致他看起来仍然停留在遥远的少年时代。龙纪威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被人打量,他从风衣胸前的内口袋里抽出一本护照,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ldo;这是裴志委托我转交给你的。&rdo;楚慈打开护照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往后边一翻,竟然还贴了去某国的签证。他缓缓放下护照,望向龙纪威,心里一时闪过了很多念头,最终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问:&ldo;裴志怎么样了?&rdo;&ldo;被控制了。&rdo;&ldo;被韩家?&rdo;&ldo;被我。&rdo;龙纪威漫不经心的说,&ldo;韩强被杀的当天下午他闯进韩强的情妇家,准备带走这个女人。我随后赶到,控制了他们俩。汉人有句话,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do;楚慈紧紧盯着他:&ldo;为什么?&rdo;&ldo;你竟然问我为什么。&rdo;龙纪威仿佛觉得十分好笑一般,&ldo;韩强临死前几天,委托了一个朋友帮他给情妇看房子。他被杀那天早上,跟情妇说他约了朋友在外边见面,中午可能不回来了。前前后后一联系,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去查到底是哪个神秘的朋友在帮韩强看房子?他那个情妇一时没想到这一点,但是裴志想到了,我也想到了。&rdo;楚慈瞳孔微微的紧缩,虽然姿势没变,但是抓着那本护照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有点可怕了。&ldo;裴志是真的想保护你啊……他给了我这本护照,求我转交给你,甚至已经帮你订好了这个月底去国外的机票。&rdo;楚慈冲口问:&ldo;你对裴志做了什么?&rdo;&ldo;你知道裴志为什么要带走韩强的情妇吗?因为他怕哪个女人多嘴说出什么,把你给漏出来。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要控制他们两个,因为我不仅不放心那个女人,也不放心裴志。在你这件事情上,我想更加谨慎一点。&rdo;大概是少数民族的关系,龙纪威说话时口音稍微有些不同,语速缓慢而有条不紊。他声音又很好听,说话时淡淡的,非常清晰。这样的话就给人一种感觉,只要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就能认定他是个意志鲜明而坚定、手段凌厉而果断、一旦发出命令就不可更改的人。楚慈静默半晌,说:&ldo;我想确认裴志的安全。&rdo;&ldo;我还以为你对他没什么心思呢。&rdo;龙纪威十分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ldo;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无关的人。&rdo;&ldo;那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赶上月底这张机票离开北京。事实上我很奇怪你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走,&rdo;龙纪威喝了口茶,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楚慈:&ldo;难道你还坐在这里,等着韩越上门来抓把他哥哥分尸分了九十多块的仇人吗?&rdo;楚慈的脸色刹那间微微变了:&ldo;……你怎么知道的?&rdo;&ldo;如果不是我给韩越发了那个短信,你现在已经被枪毙了。&rdo;龙纪威站起身,拍了拍风衣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ldo;干这种事情你还很生嫩呢。&rdo;楚慈抬起头,看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龙纪威,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都难以解释的问题:&ldo;为什么你要帮我?&rdo;龙纪威突然沉默了一下。楚慈看着他的脸色,一时竟然觉得他心情很复杂。&ldo;……我家乡在贵州很偏远的山村,条件很差,你父母年轻的时候曾经去那里,嗯,支教。当然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苗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一点小恩怨都能记一辈子的。可惜现在他们都去世了。&rdo;楚慈对他父母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不由得听呆了:&ldo;但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