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朗白凭空坐在栏杆上,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多冷淡刺骨,袁骓一直到今天都能想起来。后来他始终觉得,说不定朗白当时真的听见了保姆的话……袁骓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转过身,突然只听&ldo;砰!&rdo;一声亮响,把他吓了一跳!那声音是从书房虚掩的门里传出来的,袁骓条件反射要推门,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里边传来袁城沉沉的声音:&ldo;阿白,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吗?&rdo;袁骓一惊不小,心想难道朗白对父亲拔枪了?不对呀,这声音不像是放冷枪,倒是像摔盘子砸碗……&ldo;爸爸开什么玩笑,我就算拿着把枪,在您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是。&rdo;朗白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冷笑一声:&ldo;就像我在您眼里,又算是什么东西!&rdo;白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对你父亲这么说话!袁骓受惊过度,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袁城突然厉声喝道:&ldo;把碎片放下来!&rdo;&ldo;你走开!&rdo;&ldo;你先把碎片放下来!&rdo;一阵东西翻倒的声音,听不清楚里边发生了什么,大概一阵比较大的动静之后,袁城的声音有些不稳:&ldo;阿白,乖,放下来……爸爸站在这里不动,你乖,你先把血止住再说。&rdo;血?血?!袁骓有点崩溃了。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弟,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要命的勾当啊?我到底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退回去好呢,还是推门进去防止一起可能的谋杀好呢?&ldo;阿白,听话,乖,先把瓷片放下来,我保证不走过去……我今天晚上真的什么都不做,爸爸知道你不喜欢。&rdo;袁城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为了缓和情绪,&ldo;好了阿白,我答应让你去美国上学了,我保证不反悔,可以了吧?&rdo;朗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这沉默让袁城觉得有点烦躁,&ldo;你还要我保证什么,保证不随便去看你?保证你百分之百的自由?再外带保证你学成归来之后顺利掌权?&rdo;这话刚出口就只听朗白似乎想辩解什么,而袁城断然喝止了他:&ldo;别给我急着否认!你那些心思我全都知道!但是阿白,我告诉过你,想从爸爸这里要什么东西,就做点让爸爸高兴的事情,这话你都忘了?&rdo;话音刚落就只听朗白厉声咆哮:&ldo;爸爸!原来只有这些事情才能让你对我高兴?!&rdo;&ldo;我不是这个……&rdo;&ldo;是!我妈是个不上台面的妓|女!但我不是!&rdo;朗白几乎在吼了,尾音带着撕裂的沙哑:&ldo;我想要个好好的父亲!好好的家庭!我想让人清清白白的看我,想体体面面的做人!&rdo;袁骓终于忍不住把门稍微推开了一条缝,偷眼往里望去。地上洒满了碎瓷片,朗白手里还握着一片,半举着胳膊,掌心的血跟自来水似的顺着手臂往下淌。他本来就从小娇生惯养,那节手臂本来白得透明,鲜红的血一衬,更是触目惊心,看上去很有些可怕。而袁城面对着朗白,站在五六步之外,不知道是被小儿子那话说的还是看着血流的,脸色一沉,大步向朗白走过去,劈手就要把他手里的瓷片夺开。朗白对父亲又恨又怕,慌忙往后退了半步狠狠一推。但是他哪是袁城这样练家子的对手,挣扎间瓷片从手上掉下来,被袁城劈手扔开,然后伸手就去抱他的小儿子。‐‐啪!不仅仅是袁城,连门外偷窥的袁骓都脸色剧变。朗白竟然就这么一挥手,干净利落的给了袁城一巴掌!&ldo;父亲!&rdo;袁骓一跤从门外跌进房间里,简直狼狈不堪,&ldo;阿白你在干什么?还不赶快道歉?‐‐啊不,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rdo;要是给父亲知道他刚才一直在门外偷听,那他就死定了‐‐不知道为什么袁骓心里就是有这样的预感。他慌忙冲到门外,样子狼狈也不管了,扯着嗓子就叫:&ldo;来人!叫医生!&rdo;袁城厉声喝道:&ldo;大晚上的,你叫什么叫!&rdo;袁骓立刻闭嘴,心惊胆战的回头盯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朗白强撑着站在那里,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摔倒在地,但是仅凭着一口气硬挺着;他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掉下来,一会儿就在地面上凝成了一滩。这血流的跟不要钱似的,正常人哪受得了,朗白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了。袁骓也吃不准父亲说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难道犹豫不该让小儿子远渡重洋去异国上学?这个袁骓能理解,毕竟放在身边娇养了九年,别说是个人了,养盆花儿也舍不得呀。但是就算袁城看小儿子要走了,觉得后悔了,想把小儿子留在身边,也用不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吧?袁骓琢磨着今天晚上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总觉得隐隐约约,十分不安。&ldo;今天晚上的事情……&rdo;袁城顿了一下,说:&ldo;就当没发生过。&rdo;袁骓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连忙答应:&ldo;是,父亲。&rdo;袁城又转向小儿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叹了口气,温和的低声问:&ldo;你明天早上的飞机,要爸爸去送吗?&rdo;朗白貌似十分恭顺的低着头,从侧脸望去一丝表情也没有,那张脸仿佛是白玉雕刻出来的,坚硬而冰冷。&ldo;不,爸爸。我可以一个人走。&rdo;袁城久久的盯着他,最终闭了闭眼睛,走出了书房。袁骓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心里突然生出些寒意,就像条冰冷的蛇一样顺着脚脖子滑上身体,一直隐没到骨髓中。&ldo;要是想从爸爸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就做点让爸爸喜欢的事情&rdo;,这到底指的是什么?好好的父子说话,说到有个做妓|女的妈,还说到要清清白白的做人,这到底隐喻了什么?袁家这样百年黑道世族,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但是父子之间这样的事情……也未免太离谱了……袁骓回过头,佣人和医生已经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朗白被按在椅子里,很多人围着他那只受伤的手,书房里乱成一团。即使是从这么远的角度望去,都可以看见朗白低垂的侧脸,从鼻梁到下巴精致的线条,一直蜿蜒到雪白的脖颈,每一个弧度都极尽优美,连那些贵族里最漂亮的小姑娘们都及不上。这个弟弟生得真是好。但是这样好的一张脸,却让袁骓心里止不住的发寒。那天凌晨五点,在袁家后山半公里长的轻型飞机跑道上,袁城的私人专机搭载着他的小儿子,冲上了黑沉沉的天空。据说小少爷心性温厚,不喜欢分别时的情景,于是特意吩咐人都不要来送。他倒是带了几个亲随跟着一起去,分别的时候只有从小照顾他的侍女紫文特地赶到场,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小少爷送上了飞机。袁城坐在停机坪后树丛里的一块石头上,一个人,没带手电,就这么坐在黑暗中抽烟。飞机起飞时掀起巨大的风,他看着它渐渐上升,最后慢慢消失在黎明前黑暗的天幕中。走了。袁城心想。……但是走得了一时,走得了一世吗?袁城摁熄了烟,在黑暗中笑了起来。这孩子想要什么,没人比他这个父亲更加清楚,他要权力,要地位,要世人不再拿他的出身说事,要得到尊重和恭敬‐‐或者说因为他在人们的轻视中忍耐太久了,他更加迫不及待的,要凌驾于那些轻视过他的人之上。但是这些东西,不依靠袁城这个父亲,他又能从哪得来呢?‐‐你以为你能飞了,其实你还在我手心里呢。袁城冷冷的想着,从石头上站起身,往袁家的方向走去。23、开学典礼两年后。康涅狄格州,新天堂。&ldo;weletoyaleweviteyoutovisitatanyti‐‐pernorthroughthissite‐‐andexplorethelifeofourcap……&rdo;presidentlev的欢迎词在耶鲁大学的礼堂上空久久回荡。随着掌声响起又退去,高台下学生中间也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耶鲁大学是绝对的贵族学校,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都透出强烈的等级分化意识。平均每年四万美元的高昂学费‐‐法学、医学、生命科学等学科的费用会更加高昂‐‐给中下等家庭的学生划就了一道深深的天堑,而有幸踏进这座高等学府的学生有百分之八十五来自于名门贵族。07年开始因为各种原因这一百分比有所下降,然而丝毫无损于耶鲁&ldo;贵族学府&rdo;的声望。耶鲁直至今天都坚持使用学生的出身而不是成绩来对他们进行排名。以总统家族为首的豪门贵族的孩子被排在学院前列,神职工作者及耶鲁已毕业学生的孩子居于中间,而中产阶级家庭、小生意者、普通劳工家庭出身的学生被排在最后。这一排名在录取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制作好,不仅仅影响到他们在开学典礼上的座位排序,甚至影响到他们的课堂座位、成绩单、餐厅座次,以及他们在毕业生名录上所能得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