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如何肯干?然而规矩就是规矩,像他们这种地位的家族,说出来的话就是吐出来的钉子,一个字是一个字。左老爷子不忍心看独子断腕,提出用一千万赎左志杰的那只手。靳炎当然不干,他天生心就是用铁石做的,眼看赎金涨到了让人咋舌的天价,却还是咬定了不松口。靳家当时也不是吃素的,带着不少人堵在左家大门前,最后闹得不可收拾,硬是切了左志杰的五个手指头。这件事严重挫伤了左家的锐气,左志杰也被送到国外去做断肢手术,后来很多年没再听过,也许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相反靳家却借着这个机会一跃而上,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和利益。靳卫国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最年幼的弟弟虽然被放养了那么多年,却真正是靳老爷子的种,血统里的残忍和无情真是一点也不掺假的。靳炎却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放心情敌被远远打发走了,以后也没什么宵小之辈窥觑他媳妇了。这件事唯一需要收尾的地方就是千万不能被蒋衾知道,蒋衾那个脾气,知道了估计有大麻烦。所以他一直瞒着蒋衾,也不准周围的人提。左志杰本来就用了个假名,蒋衾也没有太注意他,所以他消失后也没立刻发现不对劲,糊里糊涂的就忘记了。这么多年过去,就像无数件瞒着蒋衾的事情那样,左志杰已经成了靳炎记忆里久远的过去,没兴趣也没必要去回忆了。在他请昆洋出面追查情敌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很多年前还有个姓左的存在,也绝对想不到蒋衾竟然并非一无所知。蒋衾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了?!靳炎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刻骨的恐惧从骨髓里一下窜上脊梁。并不仅仅因为左志杰,而是‐‐除了左志杰,蒋衾还知道什么?除了左志杰,他还知道多少?!靳炎手指微微发抖的拿了根烟,却连打几次都出不了火。最终他颓然把打火机一扔,香烟揉碎了慢慢嚼着,半晌才呸的一声吐了出来。14、…蒋衾和靳炎这两人的性格千差万别,究其根本来说,蒋衾最关键是&ldo;谨慎&rdo;二字,任何事情都谋定而后动,除非达到九成九的把握,否则绝不轻易出手。一旦他发现自己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事情有败露、甚至威胁自身的先机,就立刻放弃所有决然抽身,半点犹疑都不带。这其实不是懦弱,而是心智成熟、善于忍耐的表现,不是所有人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的。在这一点上靳炎截然不同,他善于冒险,胆子极大,好奇心强,按照古话来说就是命带太极。哪怕事情已经非常危急了,他都能咬牙坚定的走下去,最终从九死无生的境地里发现生机。比方说派人跟踪这种事,要是蒋衾打发靳炎去跟踪黎小檬,看他放学后是乖乖回家还是去网吧打游戏,但是不巧被黎小檬发现大闹了一场(&ldo;你们不尊重我的人格!侵犯我隐私权!我要上诉法院剥夺你们的监护权呜哇哇哇哇哇!&rdo;),那蒋衾一定立刻把靳炎招回来,并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搞这套跟踪的把戏了。然而换作靳炎,他就不会停止。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那两个小混混素质太低,昆洋办事不力。当然方源的个人能力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这不是重点。于是他把昆洋找来暴揍了一顿,亲自去拜访了道上的中间人,请了据说从顶尖雇佣兵行业里退役下来的跟踪专家,从第二天起继续开始跟踪蒋衾。他非要搞清楚蒋衾知道多少,以及是谁告诉他的。靳炎有种野兽般敏锐而可怕的直觉,这个秘密必然是蒋衾要求离婚的关键‐‐甚至蒋衾不仅仅知道左志杰这一件事,他一定知道些其他的,致命的,超出他道德底线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否则他要求离婚的态度不会这么坚决。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次高薪请来的人果然挖出了点真东西。‐‐左志杰从美国回来了。靳炎一听顿时全身发凉,而跟踪专家的下一句话立刻把他打入了三九寒冬的冰窟里:&ldo;这个人是大半年前回来的,而且已经跟蒋先生面对面的接触过了。&rdo;蒋衾推开茶室的门,走到他惯常的座位上坐下,点了一壶铁观音,两碟小点心。没过几分钟只见一个戴着手套、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说:&ldo;蒋衾。&rdo;&ldo;……左先生。&rdo;左志杰笑了笑,不以为意的端起茶杯闻了闻香:&ldo;这段时间都没联系,最近怎么样?靳炎的生意还好吧?&rdo;&ldo;托福。&rdo;&ldo;他那种人,估计想不发达都难。怎么样,上次我跟你说靳炎参与了当年蒋家的事情,结果你还不相信,现在问出什么结果来没有?&rdo;蒋衾脸色有些不好看,半晌说:&ldo;还没问。&rdo;&ldo;是没找到机会问,还是根本不想问?&rdo;左志杰又笑了笑,理解的说:&ldo;我懂的,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再问出个结果也没有意思了。再说问又能问出什么呢,同样一件事,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感觉也是不同的,端看你怎么理解了。&rdo;他喝了口茶,感觉很有趣一般看着蒋衾。蒋衾双手交叠的放在桌沿上,修剪干净呈椭圆形的指甲泛出微微的光,因为从小练琴的关系手指特别长,指端一点温度也没有。他面无表情看了自己的手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才说:&ldo;我不用去问,这些事情,想通了也就差不多知道前因后果了……倒是左先生你,大老远把我约出来,应该不是只为说这几句话的吧。&rdo;左志杰也不否认,耸耸肩说:&ldo;我是来跟你告别的。&rdo;&ldo;你要回美国?&rdo;&ldo;嗯,左家已经败了。托靳家几个兄弟姐妹的福,他们现在真正能称得上一家独大了。你大概想不到靳炎现在手下管着多少人吧,左家事败之后,他的势力已经涨到前两年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地步,像时星娱乐这样的公司,十几年前你帮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说不定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他眼里了。&rdo;左志杰顿了顿,说:&ldo;你也别以为我这么说是挑拨感情,靳炎这段时间总不去公司,动不动就把时星娱乐的业务推给手下人去做,这些你肯定也能看见。搁在几年前他敢这样吗?几年前这家公司就是他生存的老本,呵,现在他有的可多多了,靳家一大半见不得人的生意全都在他手底下。&rdo;蒋衾微微闭上眼睛,默然不语。&ldo;我必须得走了,我们家已经不再是靳炎那种人的对手了。你信不信凭靳炎的手段,说不定哪天高速公路边就能找到我的尸体,甚至连死因都查不出来?&rdo;左志杰自嘲一笑,说:&ldo;我真不是挑拨你们感情,蒋衾,我是出于真心才这么说,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rdo;他把茶一饮而尽,刚要起身离开,就只见蒋衾从钱夹里抽出张支票,用指尖压在桌面上轻轻推给他。左志杰脸色微变:&ldo;你这是……&rdo;&ldo;我有的也有限,&rdo;蒋衾说,&ldo;帮不了你更多了。&rdo;他站起身往外走,左志杰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问:&ldo;你这是干什么,想弥补我吗?蒋衾‐‐&rdo;&ldo;不知道,&rdo;蒋衾说,&ldo;我没想那么多。&rdo;他大步走出茶馆,一直到消失在玻璃门外,都没有回一下头。左志杰颓然坐了回去。这个时节已经非常温暖了,空气里带着初夏湿润的草木气息,阳光从窗外照进茶馆铮亮发油的实木地面上,恍惚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着的,细小的尘埃。有那么几秒他甚至忘记了这是在哪里,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仿佛生命里极大的恨意和执念,都随着那个人的转身而瞬间消失不见。他用力捂住脸,发出一声连自己都听不见的悠长的叹息。左志杰一动不动的坐了很长时间,直到茶水凉透才起身去上洗手间,准备离开茶馆。茶馆生意不算很好,这时候洗手间里空荡荡的,他满怀心事的低头洗手,只听身后门被推开,有个人走了进来。他也没注意,刚转过身就只觉得肩膀被人一拍:&ldo;左先生?&rdo;左志杰下意识&ldo;嗯&rdo;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人一把按倒在流理台上,随即铁钳一样的手就堵住了他嘴巴,整个人被紧紧制住。一系列动作连半秒都不用,迅猛强硬得根本不容反抗!&ldo;唔唔唔……&rdo;左志杰根本无法挣扎,只听那人低声喝道:&ldo;不想死就别出声!茶馆外边全是靳炎的人,你想让他们现在就冲进来是吧?&rdo;左志杰瞬间傻了。&ldo;看你这样子,也难怪左家要败。&rdo;那人松开手,冷淡的命令:&ldo;识相点就老老实实合作,不然最多三天,靳炎就能让你变成高速公路边上的无名尸首。现在闭上嘴巴,去换衣服,跟我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