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冀顿了顿,林风忍不住问:&ldo;于是你就奉父母之命了?&rdo;&ldo;没有,其实我父亲不大命令我。小时候我真恨他,但是到二十多岁的年纪,突然发现他其实事事都在为我考虑,很早以前就把路一点一点给我铺好,而且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真可笑,以前我一直以为他偏心正房出的二弟,结果到他快去世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喜欢的儿子一直是我。他跟我母亲说:&lso;我早就觉得人世索然无味,不如尽早离开这个世界,如果罗冀能继承这个家的话,我就没什么不能放心的了&rso;。&rdo;林风嘀嘀咕咕的说:&ldo;有什么用,他根本不打算让你知道他爱你。&rdo;罗冀笑起来:&ldo;我父亲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如果他和我母亲到现在还活着的话,我母亲未必能接受你,但是我父亲一定会很喜欢你。他很早以前就鼓励我跟余丽珊离婚,然后勇敢的出墙去寻找真爱。&rdo;&ldo;……&rdo;林风把头别到一边去。&ldo;林风,&rdo;罗冀说,&ldo;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被亲生父母背叛,被所有人抛弃,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了十年。现在回想起我的少年和青年时光,几乎已经完全没印象了。&rdo;林风闷声闷气的问:&ldo;有那么惨?&rdo;罗冀失声笑道:&ldo;你才有多大?你才痛苦几年?我从小时候背井离乡到现在,美好的回忆屈指可数。你觉得和余丽珊结婚之后的日子算得上愉快吗?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回港奔丧,这种事算得上愉快吗?&rdo;他说得其实有道理,林风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少年时代,刹那间对罗冀的回忆产生了相同的感受。人都是这样的,当你痛苦的时候看到别人幸福,就会觉得愤怒,觉得不公平。但是如果你痛苦的时候看到别人和你拥有相同的痛苦,就会觉得格外同病相怜。罗冀看着林风,低声问:&ldo;那天晚上我回港奔丧,大夫人派人在车上装了炸弹,临爆炸的时候救我出来的,还是你对吧?&rdo;&ldo;……&rdo;林风默认了。&ldo;为什么当时不看着我炸死?&rdo;&ldo;……我不想让你这么痛快的死。&rdo;罗冀沉默了很久,低声道:&ldo;不管怎么说,如果你当初没救我的话,这辈子我也没法遇见你了,所以还是谢谢你。&rdo;林风眼睛撇到一边去,专心致志的盯着一根小草看。&ldo;林风,&rdo;罗冀说,&ldo;我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是从你出现开始的,如果你离开我的话,那我就一点地位也没有了。从你出现在我面前开始,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一直是你。&rdo;他摩挲着林风的脸,半晌轻轻吻了吻他柔嫩的眉心,&ldo;‐‐而我,只是个一直匍匐在你脚下,努力想讨你高兴,却又总是失败的人罢了。&rdo;happyendg陈荣回去后心神不宁,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突然打开箱子,一阵拼命的翻找。港岛寸土寸金,他当然买不起房子,只在尖沙咀一带租了一间公寓。市区房子贵并且很小,大半位置都被一张床占据了,墙角里堆着几个箱子,那是他破产之后从深圳带来的全部家当。以前他的生活不是这样。他有温柔贤淑的妻子,调皮捣蛋的儿子,家业在夫妻二人共同的打理下蒸蒸日上,生活优裕不愁吃穿。可是转眼间美梦破碎,妻子含恨离去,儿子生死不知,直到家业散尽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才体会到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他亲手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抛弃了,然后无数个夜晚在泪流满面中醒来,梦中不断回忆起儿子小时候一家人呵呵乐乐的画面,那样美好甜蜜,似乎在无声的嘲笑着他现在的惨状。他曾经试图联系过儿子,林风在去南美的时候留了联系方式,但是这次他带他母亲离开之后就切断了联系,断然不愿再见到父亲。这孩子从小就是非常激烈的性格,经过一场大变更是偏激之极,和他母亲非常相似。&ldo;找到了!&rdo;陈荣从箱底翻出一个层层报纸包着的小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个相框,里边是他仅存的一张完整的全家福。照片已经非常陈旧,那是林风小的时候,一家三口依偎成一团,对着镜头甜蜜微笑。陈荣看着看着突然眼底发酸,他把相框紧紧贴在胸口,发出竭力压抑后低沉而痛苦的嘶吼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铃响了:&ldo;陈先生!陈先生您在吗?&rdo;门外站着两个衣冠楚楚的西装男,其中一个陈荣在总经理办公室见到过,认出是罗冀身边的人,&ldo;请问两位……&rdo;&ldo;罗先生吩咐我们把这个交给您。&rdo;陈荣接过信封,拆开来一看,一张支票滑了出来。他捡起那张支票看一眼数字,摇头回绝:&ldo;对不起,我不能接受……&rdo;西装男打断他:&ldo;罗先生说,小林公子愿意和您见面,请您稍微置办一下,不然小林公子看了难保会不会伤心来着。&rdo;陈荣难以置信:&ldo;梢梢说要和我见面?什么时候?&rdo;林风坐在咖啡馆里,紧抿着唇,勺子不停搅拌咖啡,好像咖啡里有什么难以溶解的剧毒物质,需要他保持这个频率,一直搅拌两个小时。罗冀坐在他身边,不得不出言提醒:&ldo;已经要凉了。&rdo;林风放下勺子,仰头把咖啡一饮而尽,然后伸手:&ldo;再来一杯。&rdo;&ldo;你已经喝下去三杯了,头不晕?&rdo;林风机械的摇摇头。罗冀审视他半晌,起身问:&ldo;你要是觉得我在这里,你们的谈话不方便……&rdo;林风目视前方:&ldo;坐下。&rdo;罗冀心里一喜,这么说林风已经把他当做家人的一部分,开始在隐私的事情上接受他了?&ldo;虽然你在这里很讨嫌,但是只有我跟他两个的话我会紧张的。&rdo;&ldo;……&rdo;罗冀默默的坐下,今天下午第一千次看时间,并再一次怀疑这块镶钻卡地亚已经停滞不走了。时针指向三点差五分,陈荣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咖啡馆门口,往周围一望,然后视线定在他们这一桌,脸上一喜,快步走来。罗冀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周围几张桌子上都是他们的人,如果林风这时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过去的话,最近桌子上立刻就会跳出一支专门的医生小组,以媲美饿虎扑食的速度冲刺过来,一秒钟内把林风抬上救护车。可惜林风意志很坚定,喝了三杯咖啡,目光炯炯不似人类。陈荣走过来,有点慌乱的拉开椅子,嗫嚅了一会儿:&ldo;……梢梢?&rdo;&ldo;我叫林风,凤上边少一横的那个风。&rdo;林风改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母亲,他本来也不姓林,后来干脆连父姓都改成母姓了。陈荣低声道:&ldo;林风,林风……这个名字也挺好。&rdo;他好像抬不起头一样盯着桌布看,林风则瞪着远处墙上的钟,一言不发。大概足足过了两分钟,陈荣才熬不过这压抑的沉默,低声说:&ldo;……好久没有看见你,都没怎么变,个子都没长,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爸爸已经老了是不是?&rdo;&ldo;是,大概不能去拈花惹草了。&rdo;林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什么,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说,这种偏激的性格已经融合到了他的血脉里,&ldo;不过妈妈已经去世,现在你爱怎么拈花惹草也无所谓。&rdo;陈荣更加抬不起头,不知所谓的喃喃着道:&ldo;是,是,还是你这样好……你这样好。&rdo;林风沉默了一下,突然道:&ldo;我这样是因为换过骨骼,内脏也被修补过,细胞代换得非常快,所以看上去外貌变化会延缓。&rdo;陈荣一惊:&ldo;怎么会这样?你,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rdo;他刹那间响起来林风小时候回国度假,一开始还会把身上的伤秀给父母看,那些狰狞的伤口如果出现在平常小孩子身上,大概会把父母活活吓死的;但是他却那样习以为常,甚至当做跟父母撒娇的理由,把他和林凤都心疼得不轻。后来他长大一点,回国度假的时候却再不提出了什么任务、受了什么伤,好像那些都浑然没有发生过一般。陈荣还记得有一年林风回来,背着大大的行李站在门口,进门就给他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给爸爸放下两盒正宗巴西雪茄。他开口闭口都是回来在机场看到什么好玩的人好玩的事,却丝毫不提这一年在南美都经历过什么。那天晚上一家三口吃了饭,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电视里说到某敏感地区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画面放到一队雇佣兵从直升飞机上空投下来,突然林风指着电视笑道:&ldo;妈妈你快看,上边有我!&rdo;那是林风第一次在家里提起他做过的事,他经历过的战火,和他面对过的生死。&ldo;执行任务失败,逃跑时被人从身后放冷枪,后背,四颗子弹。&rdo;林风语气漠然,没有任何起伏,&ldo;两颗嵌在肋骨里,一颗肾脏,一颗肺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