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摆宴?东宫?话音刚落,明德呼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大步往外走去。张阔急急的起身跟上,一迭声的叫人:&ldo;还不快伺候着!披风、大氅呢?快快把大毛衣服披上!&rdo;帐外早就等着一辆九角香蓬雕龙车,从明德踏出门帘的那一步开始起,就用最软厚的地毯一步步铺好,一直延伸到车门下边。脚踏边上是两个正印太监恭候着,一左一右的跪倒在地,让明德踩着他们一步踏上车去。这两人在宫里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放出去都是钦差,人人都要巴结的。原本这趟差事别人都以为他们心有不愿,实际上当年在清帧殿里服侍的旧人都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伺候这个无比娇贵的小贵人的。他喝的茶,吃的东西,随手扔掉的字纸,不要了的玩意儿……哪怕他摔坏了的东西的碎片,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宫人就能收拾的。皇上允许你去伺候他,那是信任你,是有心栽培你,是对你大大的放心。别看这小贵人脾气坏,你要是真伺候好了他,你飞黄腾达一步青云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明德看也不看,直接进了车,大马金刀的一坐,扬着下巴吩咐人:&ldo;咱们走。&rdo;张阔立刻俯身应了,回头尖声吩咐道:&ldo;走‐‐!&rdo;时隔一年,皇宫里什么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布局格调,御花园里穿过去,睡莲华贵的香气幽幽的笼罩了大半地方。下车的时候明德一掀水晶帘,当时就顿住了,沉着脸问:&ldo;这不是清帧殿么?&rdo;张阔点头哈腰的说:&ldo;小贵人先下车来,吃口热乎的,换身衣服,天都这么晚了……&rdo;明德往车上一坐,阖着眼睛,那尖尖的小下巴抬着,刻薄的丢出来一句:&ldo;天晚了更不该乱跑到不该去的地方去,这里的磕碜样子,白天看了都堵得难受,大晚上不更寒碜得慌么?&rdo;且不说堂堂皇帝的寝宫是不是真的不够富丽,就算达不到明德眼中&ldo;顺眼&rdo;的标准,那也是落不到&ldo;寒碜&rdo;的地步去的。张阔陪笑着擦了擦汗:&ldo;您这么说真是……奴才特地叫人好好的装饰了一番呢,您合眼不合眼的,赶明儿吩咐一声,奴才让人重做就是了,何必眼下……&rdo;何必眼下,故意和皇上制这一口气呢?要是别人,看到清帧殿出现在眼前,就该明白张阔是被授意假传圣旨的。圣宠在前,管你想要不想要,都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接好了。可是明德的脾气在外边锻炼了一年之后更见骄纵,一听这话当即哼了一声,抬脚说:&ldo;那好,我看着不顺眼,你重做吧。我回去练兵去了。&rdo;他一掀帘一出来,突而眼前天地倒转,一股血冲上头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撞到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接着被人一把扛起来,直接就进了清帧殿的宫门。乾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笑意:&ldo;怎么,在京城外练兵?不想活了是不是?&rdo;明德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捶打挣扎起来。但是那几步路实在不够挣扎出来的,侍从宫女急急的打开内室的门然后仓皇退去,转眼间他就被一头摔倒在巨大的龙床上了。&ldo;李骥!放开我!你这个……&rdo;话音未落就被乾万帝一手捂住了嘴巴:&ldo;别出声。&rdo;玉溟香清淡而甜美的香气在富丽精美的宫室里萦绕不去,记忆里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别人打破了脑袋想进都进不来的宫门,他在里边气急败坏的挣扎着要出去,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紧紧的关上了门,就是不给走。好不容易走了一趟,到头来还是要被拽回来,生拉硬扯的,就像绑架犯人一样。&ldo;怎么了你?&rdo;乾万帝贴近了明德,有点粗糙的大手重重的抚摩着他的脸颊,&ldo;这么委屈的小样子,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这不是建了军功回来了吗?给你闹腾了一整年,还玩不够吗?你个小东西,真不听话。&rdo;明德狠狠把他的手一甩,乾万帝也不生气,搂着他呵呵的笑,那笑意就仿佛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一声一声沉闷得不得了。&ldo;明德,回来就好。好不容易见到你,我现在很高兴,别把我的好心情破坏了。&rdo;明德狠狠的呸了一声,声音很大,但是乾万帝完全不在意。他以前在军中的时候也不讲究,一直到当了皇帝,也没有很多奢侈而奇怪的习惯。明德是文雅一点还是粗俗一点,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妨碍,不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他半跪下去脱下明德的靴子,脱下袜子,倒了一盆子热水去给他洗脚,一边还轻轻的按摩着。乾万帝很会按摩,明德一开始火是蛮大的,但是双脚在热水里一下一下的按着很舒服,慢慢的也就不那么气了,也不计较自己被骗回来没见到太子的事实了,低下头说:&ldo;你干什么呢?我可不敢使唤你,到时候你生气了,就该给我添一个藐视皇威的罪名了。&rdo;乾万帝笑起来:&ldo;你还不够藐视我的了?&rdo;明德一甩脚丫子,撩了一地的水:&ldo;皇上您这么说可是活活折杀我了,您可是千秋一帝流芳千古啊,臣吃了豹子胆,敢貌视你?&rdo;他话音里婉转而刻薄,恍惚还是当日蜷在龙床深处的小美人,牙尖嘴利半点不留情。乾万帝李骥抬头去看着他,心里突而泛上一阵酸软。这么娇惯的小东西,恨不得天天搂在怀里当作宝贝一样的,天塌下来都砸不到他身上的,竟然就这么放出去风餐露宿了这么长时间。原本保养得好好的一点灰尘都不愿意让他沾染的脚,而今都有了薄薄的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骑马搭弓留下的呢?他站起身,问:&ldo;吃过了没有?&rdo;明德摇摇头,忍不住挖苦:&ldo;我等着太子请我呢。&rdo;乾万帝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亲他的脸:&ldo;你就乖一点吧……&rdo;……这样算怎么回事呢?明德被亲得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不清不楚的琢磨着。以前他总是觉得自己说话没有底气,也不硬气,乾万帝愿意纵容他他就还有两分胆量,万一有一天这个男人不纵容他了,他就等着被人一刀一刀活活割肉吃了去了。那个时候他想,要是我也有军功或政治资本什么的傍身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一定也可以像丁恍、夏丞相那样很有底气的站在朝堂之上……但是现在呢?他确实是有军功了,也有一定的政治资本了,为什么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底气呢?他还是有点害怕,有点心痒痒的,有点想伸爪子抓一下又不敢的感觉。乾万帝对怀里这个小东西了解得算是比亲爹妈对都更胜几分了,只看一眼明德的神色,就顺口哼笑了一声:&ldo;管你是什么封疆大吏朝廷大员,哪怕是夏家那种世代名臣,要抄要杀也就是朕一句话的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胆大包天么?&rdo;明德皱起眉,心里猛地一沉。他刚刚回来,心理上的陌生是一定有的,精神也有点不济,绷得紧紧的那根弦就没放松过。乾万帝说的话,哪怕只是无心的,也会被他理解成另外的一个意思上去。如果是卓玉那样的权臣,在面对国王的时候,一定对这种突发情况应对自如;但是明德毕竟年轻很多,生嫩很多,虽然他是有军功资本了,但是他还并不懂得怎么运用这种资本。他刚刚回来,就听乾万帝这句话迎面砸来,怎么听怎么有种被威胁和警告的感觉。乾万帝看亲一下没反应,又亲一下,还是没反应。明德皱着眉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因为刚刚沾了热水,腮上一点血色慢慢的浮出来,让人看了就上火气。他无声无息的笑了起来,手从衣低伸上去,肆无忌惮的抚摩着少年柔韧而性感的后腰。这是我的。他心满意足的想,这么漂亮,这么骄傲,没人能入他的眼……这样的人,是属于我的。第二天清晨来伺候的宫女在门外就被拦住了。清晨露重,司仪部正印一品的大太监张公公亲自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一人手里捧一件大毛的厚衣服,一个个都沉着脸肃立着,半点咳嗽说话声音都没有。几个宫女对视一眼,无声的推出有些体面的大宫女来,上前低声问:&ldo;公公好哇?&rdo;张阔抬起眼皮看了看,摇摇头,不说话。大宫女看看门,低声问:&ldo;皇上到底……&rdo;她心想皇上昨晚也没翻牌子,清帧殿里也没有那等风骚的宫女故意挑那个时候上去伺候,皇上昨晚应该是一个人的,怎么早上好端端的就等到现在呢?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就起了上朝去的啊?张阔轻轻的叫了一声:&ldo;婉儿姑娘。&rdo;大宫女忙道:&ldo;公公什么吩咐?&rdo;张阔道:&ldo;姑娘小声些罢。那小主子一贯睡不踏实,一会儿吵醒了,要出人命的。&rdo;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里边轻轻的叫人进去。张阔咳了一声,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合着一两个太监宫女闪身进去,接着就密密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