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太太立刻拉住她,感慨万千的答应了一声:&ldo;哎!&rdo;郁珍心下狂跳,虽然脸上还撑得住,心里其实已经狂喜到难以自已了。她早就听说,关老太太在当夫人的时候,只生了关烽一个独子,所以关烽正统继承人的地位坚固无比、不可动摇。关锐、关靖卓以及一些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关父在外边跟情妇生的,有回了关家的,也有关家不承认的。她知道关锐、关靖卓都跟关老太太十分的不合,所以她自己也没想过会得到这个未来婆婆的欢心。谁知道订婚典礼上,关老太太竟然如此给她面子,她不由得笑着向关靖卓深深看了一眼。关靖卓却站在一边,神情不温不火,好像人站在这里,却已经神游天外了。接下来就是郁珍一一向关家其他人打招呼。关烽跷着腿坐着,只点了点头,脸色苍白面沉如水,就像一座价值千金的、稍微动一动就要出毛病的钻石雕刻;关锐淡淡的笑了一下,那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底,也像面皮神经受到牵制以至于只能皮笑肉不笑一般。关家其他人则好打发多了‐‐关婕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过表情,所以被直接忽略了;其他堂兄弟们都知道自己美没什么关系,跟关靖卓关系好的,喝两杯酒,说两句祝词;关系一般的,也就点个头过去了。关靖卓心不在焉的被司仪拉到前台去说话,他也说不出来什么,虽然关烽之前给过他底稿,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这么多人面前,那些期待的喜庆的目光就好像一根根箭一样凌空射来,他头脑里一片空白。关靖卓深吸了一口气,口不对心的笑了笑,说:&ldo;十分感谢大家今天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rdo;他在人群中迅速的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段寒之。也没有看到卫鸿。也许他们是提前一起走了,也许段寒之根本不想露面。关靖卓突然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十年的噩梦。连环重叠,循环往复,满满的覆盖了他的一生。&ldo;……我的话完了。&rdo;关靖卓沉默下来,半晌才加上一句:&ldo;‐‐谢谢大家。&rdo;他感觉到关烽严厉的一瞥,其中包含着多少警告意味,刹那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关靖卓沉默着走下前台,转身向休息室走去。突然宾客中一个人挤过来,挡住了前边的路。关靖卓抬眼一看,看清楚来人是谁,突然面色微微一变。那人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非常狼狈,直接就凑过来俯在关靖卓耳边,轻轻的道:&ldo;段导昨天在美国出车祸了,刚刚的消息,报纸也才出来。&rdo;关靖卓一下子整个身体感觉都没了,就像是整个人被浸到了冰水里。&ldo;情况非常严重,已经抢救了二十四个小时,整个肝脏被刺穿了。本来好像是肝部衰弱,去美国做肝移植的,昨天据说是酒后驾驶,高速公路上翻车了。&rdo;关靖卓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ldo;……他现在在哪里?&rdo;&ldo;美国纽约圣维斯莱特医院。&rdo;&ldo;还……&rdo;&ldo;还在抢救期,医生说完全无法预测手术结果。&rdo;关靖卓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声音几乎变了调:&ldo;什么时候手术结束?&rdo;&ldo;……&rdo;来人沉默了一下,&ldo;医生说,随时有可能结束。&rdo;也就是说随时有可能血压骤降,心脏停跳,抢救无效,手术结束。关靖卓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把身上礼服外套一脱,转身拔腿就走。郁珍正和一圈朋友说话,见关靖卓走过来,忙一把拉住他:&ldo;靖卓,怎么了?&rdo;关靖卓猛地甩开她,动作之大,让郁珍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ldo;靖卓!&rdo;&ldo;关靖卓!&rdo;关锐霍然起身,&ldo;你上哪儿去?!&rdo;关靖卓充耳不闻,脚步不停,脸色极度的可怕,几乎都称得上是狰狞了。关锐叫他他也完全不理睬,只闷头往外走。&ldo;这,这是怎么回事?&rdo;关老太太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颤颤巍巍的吩咐手下:&ldo;还不快去拦住他!&rdo;然而关靖卓根本没把关老太太那几个随从放在眼里,直接一把推开,拔腿就走。关老太太气得没办法,跟关烽骂道:&ldo;都怪你!这叫什么事,他要上哪去?!&rdo;关烽正闭目养神,闻言只慢慢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皱着细细的眉,一句话也不说。关锐也有些急了,十厘米钻光高跟鞋踩在镜面一般的大理石地板上,几步冲上去按住关靖卓,沉声喝道:&ldo;你上哪儿去,你干什么!这婚你还结不结了?!&rdo;关靖卓盯着她,眼神非常的可怕,关锐禁不住皱眉。&ldo;你都知道了是不是?&rdo;关靖卓声音沙哑的问她,&ldo;你们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呢是不是?&rdo;关锐无法作答,只得去看关烽:&ldo;谁告诉他的!&rdo;关烽一直在闭目养神,也根本没有注意,只是眉心蹙得更紧了。&ldo;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在今天,有可能在他死去的这一天,我竟然在跟别人结婚……&rdo;关靖卓是真崩溃了,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沙哑尖利、残忍而痛苦,带着血粼粼的味道,&ldo;我没法结婚。老子他妈不结了!你们谁他妈爱结谁结去吧!&rdo;他拔腿和关锐擦肩而过,关锐根本来不及稍作阻拦。就在这个时候,关烽缓缓抬眼盯着关靖卓,不紧不慢、平平淡淡的吩咐:&ldo;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吧。&rdo;关靖卓一顿,转过头来。关老太太厉声道:&ldo;阿烽!&rdo;&ldo;他今天从我关家的大门走出去,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rdo;关烽唇角挑起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极端残忍、极端辛辣,&ldo;‐‐我们家,就当从来没有过关靖卓这个人。&rdo;抛家弃族关靖卓背对着门,僵立在那里,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就是小茶水厅里,几个主要关家人的席位。关烽坐在最中间,离他五六步之遥,微微仰着削尖苍白的下巴,用眼梢看人,神情若笑非笑。关老太太和关锐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刹那间都沉默了。小小一个家里人聚坐的茶水厅,竟然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远远的大门外传来宴会大厅欢笑和碰杯的声音,以及乐队欢快的小夜曲。身份高贵、打扮入时的宾客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那声音就像是隔世的歌声一样,潮水一般从寂静中涌来。仅仅是一门之隔,这里已经是另一个凝重而僵硬的世界。突然郁珍张了张口,声音紧绷绷的,就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ldo;靖卓,大哥……&rdo;她求救般的眼神转向关烽。关烽非常放松的坐在真皮扶手椅里,眼睛都不抬一下,就这么冷冷的、淡淡的、带着一丝玩味般的神情,盯着关靖卓。从这个角度望去,关烽的脸非常非常的立体,五官线条凌厉精致,几乎有种虚假般的错觉。在那样的目光一眨不眨的逼视下,很显然是非常有压力的一件事情。关靖卓觉得自己身体被那目光扫到的地方几乎都麻木了,完全没有感觉。他从小跟关烽的感情就相当一般,只是知道那个人是自己大哥,是这个家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物,是自己将来要学习、要模仿、要超越的对象‐‐这个&ldo;大哥&rdo;的定义也就仅限于此了,没有更多、更生动的记忆。关烽是很讨厌别人跟他腻歪的,就算是关锐,也没有跟他特别亲近过,更别提身为男孩的关靖卓了。这么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大哥的存在‐‐这第一次的体会不是关于兄弟深情的,也不是关于天伦之乐的,而是深深的压制、威胁、冷漠和残忍。郁珍绝望的看着关烽,又转向关靖卓,刚要张口,突然关老太太霍然起身:&ldo;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rdo;郁珍一惊:&ldo;伯母……&rdo;&ldo;郁珍过来!&rdo;关老太太一把搂过她,然后一撇头,直盯着关烽,&ldo;你也说说话呀,冷着脸坐在那晾着我们娘儿俩吗!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咱们就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rdo;关烽面沉如水,却是一点波澜也没有,恍若未闻。倒是关锐淡淡的冷笑了一声,端起眼前的茶杯:&ldo;妈,关烽也是在等着靖卓做出选择,怎么就成晾着您老了?这哪怕是嫁女儿呢都得等着对方上门来提亲,没有个把女儿硬往人家家里送的道理‐‐何况咱们现在是娶媳妇儿,还不是正式的娶媳妇,是订婚宴。&rdo;她把茶杯叮的一放,画得精细妩媚、漂亮无比的眼睛,斜斜瞥向关老太太:&ldo;订婚宴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有什么不对,还有转圜的余地‐‐妈您说是不是?&rdo;关老太太怒道:&ldo;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