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两个宫女扶着,颤颤巍巍的爬上了凳子,那高度,能叫她看到躺在棺材中的博果尔。
博果尔一身和硕亲王的冠服,平静的沉睡着,面容依旧如往日般年轻英俊,他的神态安详,仿佛当真只是在睡着而已。
太后伸出手,想要再去摸一摸博果尔的脸,却在触碰到博果尔之前停住了。
她不敢了,她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破坏了博果尔的平静安详。
“狼牙呢,我给博果尔的狼牙怎么不见了?”
太后在博果尔的周围看了一圈,突然高声喊道。
顺治回头去看负责核对博果尔陪葬之物的简郡王济度,济度颇为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顺治了然,开口道:“无妨,既是额娘给的,就让它陪着博果尔吧。”
那日傅达礼将狼牙送来的时候,顺治就认出了那是多尔衮之物,但他却没说什么,亲自挂在了博果尔的脖子上。
逝者已矣,顺治心里的恨被时间逐渐冲淡,往日的仇怨又如何能比得上面前的弟弟呢?
如今博果尔已去,若有这狼牙陪伴,说不定能在另一个世界少些麻烦,也能了却太后的一桩心事,顺治自然愿意成全。
济度将那特意藏到怀里的狼牙拿了出来,双手奉上,顺治接了过来,也上了凳子,亲手将其放入了博果尔的手中。
太后这才出了一口长气,说道:“好好好,这样在那边,也有人护着他
了。”
顺治扶住太后,哄道:“额娘已经看过了博果尔了,便下去吧。您站得这么高这么危险,博果尔此时定是急坏了,您只当是可怜可怜他,别叫他不安心。”
太后不舍的望着博果尔,眼泪一串串滑落。
博果尔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对她却一向恭敬孝顺,甚至比她亲生的顺治更加亲昵。
虽然博果尔是弟弟,但其实他才是更懂事的那一个,在最应该争强好胜的年纪就学会了退让,从来都不曾跟顺治抢什么,给就笑眯眯的收下,不给就眼巴巴的瞅着,便是哭闹都很少。
偏他额娘贵太妃是个最要强的性子,为着博果尔不肯出头的事,不知道叫博果尔吃了多少委屈,有时候罚的狠了,博果尔就会偷偷跑到太后的屋子里,抱着太后的腿抹眼泪,却从不求太后帮他出头。
就连这要了他性命的秘药也是,他明知道是太后下的决定,却从没有一句抱怨,时至今日他已去了,太后依旧不知道他这两个月到底受了多少的苦,因为每次他出现在慈宁宫的时候,都是一如往昔般笑着闹着。
太后泪眼婆娑的看着博果尔,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娃,瞪着大大的眼睛清清脆脆的喊着皇额娘。
可一眨眼的功夫,小娃娃就变成了少年,哭红了眼睛却摇着头不肯说话。
再接着,少年变成了英武的青年,手里捧着狩猎迎来的
彩头,笑眯眯的递到她的面前。
太后伸出手去接青年手中的花球,可却是扑了个空,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凳子上倒了下去。
幸而下面的奴才们早有准备,手疾眼快的接住了太后,没叫她受伤。
顺治赶紧跳下凳子,将太后搂在怀里查看,太后终是忍不住哭喊出声。
“博果尔,我的博果尔,你回来啊——”
太后倒在顺治的怀中,仿佛能看到博果尔消散在空中,“是额娘对不起你,求求你,别走——”
顺治亦是泪流满面,紧紧的抱住太后,说着:“额娘,您这样,叫博果尔如何能安心去啊!”
“太后啊,您要节哀,”
郑亲王走到太后母子身边,亦是满脸悲色,“臣最理解您的心痛,但您瞧瞧皇上,他也是如此的哀痛,您得撑着他啊!”
若说最了解太后的人,正是郑亲王。
此时此刻,刚刚失去一个儿子的太后,最在意的莫过于顺治了。
顺治闻言,立刻靠在太后的肩膀上,哽咽道:“额娘,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博果尔,是我叫他碰到了那毒物,是我自以为是却连救他的办法都没有,都是我的错——”
他本来是顺着郑亲王的话想要哄着太后转移注意力,可说着说着,却当真悲从中来情难自已,太后心疼的将顺治抱住,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郑亲王见状,亦是红了眼眶,他回头去想要找找还有没有此时能过来劝劝的,
正看到了陪着一起流泪的昭宁。
郑亲王自觉找到了人,赶紧几步走过去,对着昭宁低声道:“皇后娘娘,还请您去劝劝皇上和太后,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啊。”
在他看来,在场能说上话的,又不会因为博果尔的死太过悲伤的,只有身为皇后的昭宁了。
可他没想到,他这话刚说完,就看到昭宁迟缓的转头看向他,眼神却空洞洞的。
昭宁是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却并未听清说了些什么。
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又站着哭了半晌,更是脑中嗡嗡作响。
她努力的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继而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郑亲王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将人给说晕了,吓得大叫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顺治听到了皇后二字,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再哭,赶紧将太后交给苏茉儿,然而赶过来一看,却见昭宁脸色苍白的倒在谨雅的怀里,竟是当真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