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灏昕站在黑暗里并没有出去,除了范於成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没人发现他。乔默这边的保镖看乔默被那样对待,有人受不了动了一下,弗雷德便抓住乔默又让他撞了一次柱子。展灏昕嘴唇都被咬出血了,他看了看情况,这船尾的栏杆下面还有一根保护性护栏,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乔默和弗雷德身上,展灏昕相信自己从护栏上爬过去一定不会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把衣服脱掉,展灏昕用衣服做绳子挂在护栏上,从黑暗处下到船沿护栏下面,并且慢慢往乔默和弗雷德所在的地方而去。默展灏昕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住要掉到海里去了,但听到弗雷德越发疯狂的声音,乔默又被他强行推到栏杆柱子上撞了几次,发出痛苦的闷哼,乔默痛苦的声音被风雨声和雷电声所掩盖,本应细微到让人无法辨别,但是,展灏昕却仿佛听得清清楚楚,乔默身上正在受的痛苦,乔默心里此时可能拥有的无助,都在展灏昕的心里无数倍的扩大,在他耳里振聋发聩,让他的整个身心都因此而共振一样,乔默的痛以更多倍加诸在他的身上,风吹在他的身上,雨打在他的身上,也许他坚持不到爬到乔默的身边去就会掉进海里,但是,这种绝望的担心此时并不是他所想,他能够想到的只有乔默。他还小的时候,乔默站在远处,回头看他;家宴上一起吃饭,他抬头的时候不经意扫视到乔默的脸但是却不敢多看一眼;乔默坐在书房里,他进去向他汇报事情,乔默望向他的平淡的眼神……前段时间,乔默和他发短信;他握住过的乔默的手,温润细腻的感觉;乔默也用温柔的目光看他,黑黑的眸子让他心也醉了……也许,乔默并不爱他;也许,乔默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关系些微合得来的后辈;也许,乔默从没有对他敞开过心……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展灏昕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水是汗水还是雨水,不管脚下的是平坦的大道抑或是独木桥是万丈深渊,他都必须去救乔默,生或者死,乔默爱他或者根本不在乎他,他都必须救下那个人。对于他,乔默已经不仅仅是他求而不得的爱,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所有的意义。从这个人站在梅花林里转过头来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开始,他让这个人一步步占据了他的所有身心与他世代的灵魂,他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死。&ldo;乔默,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一直以为我是你小叔吧,哈哈,我其实是你大哥,乔颜那个混蛋,抛弃了我和我母亲,让我母亲病死,我在乔家过得哪里像个少爷,简直是你的奴隶,不过,也没有关系,是我的东西终究是我的东西……&rdo;弗雷德完全疯掉了,伴随着风和雷雨的声音,他就像个恶魔。展灏昕除了能够听到乔默的痛苦的声音,别的一切都阻隔在了他的神经之外,也许,他连乔默的声音也并没有听到,他听到的只是自己心里的声音,乔默需要他,乔默正在受苦,他要去救下乔默。展灏昕已经爬到弗雷德与乔默所在的位置,船向前行带起的风很大,他觉得自己就要掉下去了,一直支撑着他的仅仅是一个意识,那就是乔默。展灏昕从下面护栏爬了上来,他所在的位置在弗雷德与乔默的后面,弗雷德的保镖很难注意这个地方,至少他们不会想到会有人从船下面的护栏爬上来。并且,也不会有人想到有人能够从下面的护栏爬上来。展灏昕在船沿边上冒头,范於成便看到了他,知道他到达了有利位置,便对手下做了眼神暗示,他此时眼里也其他全无,只有乔默,那个他一直保护了二十几年的人。一道闪电刚过,有一瞬间的视觉盲点黑暗,雷声从远而来轰隆隆响起,像是宣示着世界末日的到来一般铺天盖地,要摧毁一切淹没一切。蓄势待发的展灏昕从船沿外爬了上来,他的整个世界都是被弗雷德挟持住的乔默。经历了一段生死之途,人作为动物本应该消耗殆尽了力气才对,但展灏昕却犹如猛兽附体,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扑向弗雷德,处于精神癫狂状态的弗雷德猝不及防,展灏昕手上用力砍掉了弗雷德手里指着乔默的头的枪,枪在弗雷德手里的最后一刻被扣响射偏到了船外面,乔默被展灏昕一把狠狠推开了,展灏昕和弗雷德打了起来。范於成和属下们反应迅速,在展灏昕发起进攻的那一瞬间开始了反击。乔默被狠狠摔到一边,刚才被弗雷德在栏杆柱子上撞伤了头部,让他虽然可以思考,但显然脑筋不若平时灵活,鲜血糊住了眼睛也看不清事物,雨水打在脸上让世界都是模糊的,枪声刺耳而杂乱,他的耳朵里轰鸣声不断。乔默深呼吸了口气,手刚才被弗雷德踩脱臼了疼痛不已,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擦了擦糊住眼睛的血迹,但是,当眼睛能够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却是于电光火石之间被展灏昕扑倒护在了地上,他的背在地上撞得骨头都要裂了一样的疼。展灏昕趴在他身上,展灏昕身体温热的感觉一下子扩散入乔默的四肢百胲,那抱紧他护住他的感觉让他有瞬间天地间再无风雨的感觉,还在远处炸裂开的闪电也仿佛遥远到是在另一个世界,但是,这些只是神经一瞬的反应。随之是子弹射入肉里的声音响在乔默耳朵里,而且,那声音仿佛是经过了扩音器扩大了的一样,无比清晰,即使乔默的听觉此时受阻,耳里轰鸣不断,但这声音却像是通过展灏昕接触他的肌肤从身体里传给他的。展灏昕痛苦地哼了一声。乔默才刚被弗雷德撞得头破血流,此时所有感觉都因为被疼痛掩盖而变得迟钝,但是,他的心却因为展灏昕贴近他的心跳而清明起来,他想出声问问展灏昕如何了,但是,这样的紧急情况下,并不容他问出问候的话来。以至于之后的时光里,他时常会想到这时候,展灏昕护着他,温热的肉体带着心的跳动的声音……弗雷德还需要展灏昕,他不会杀了他,并不想他死,他刚才要杀的是乔默,但被展灏昕给乔默做了肉盾,子弹射入了展灏昕的体内。弗雷德冲过来要把展灏昕拉开,确认这人没有死,但当他碰到展灏昕的瞬间,展灏昕就伸腿狠狠踢向了弗雷德的小腿,将他掀翻在地,弗雷德不想展灏昕死,因此没有尽全力,而展灏昕却是带着要和弗雷德同归于尽的狠劲,弗雷德枪又瞄准了乔默,展灏昕将他的手打开了,两人在争抢枪的过程中,展灏昕又挨了一枪。展灏昕只是个东方的纤细少年,弗雷德却是西方的强壮高大的成年男人,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展灏昕只得拼了命才能让弗雷德无暇朝此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和逃跑力气的乔默下手。乔默眼睁睁看着展灏昕把弗雷德撞到了船沿栏杆上,在一道闪电又划破漆黑天幕的时候,展灏昕回头看了他一眼,那黑漆漆的眼眸里是清澈无悔又眷念不已的目光,然后眼见着展灏昕狠命抱着弗雷德从船沿栏杆上翻了下去。只又一声枪响伴随着雷声响起。这是乔默最不能忘怀的一次和展灏昕视线相接,如若可以,他希望自己那时候能够拉住展灏昕,他的心在展灏昕从船沿消失的那一瞬间被撕裂开来了,风声雨声枪声雷点声,身外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只剩下展灏昕最后望向他的那一眼,黑黑的眸子里是清澈无悔又眷恋不已的无边感情。乔默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他是想叫展灏昕的名字,也许,他是想痛哭,但是,那一瞬间,他却只有灵魂离体的空茫,白茫茫一片,他也要消失的感觉。船飞快地往前行进着,当乔默费力地站起身靠在栏杆上的时候,人掉进海里的水声都没有听到,下面只有黑暗,深邃的黑暗,无止尽的黑暗,能将一切都吸入的黑暗。一个闪电在离船很近的地方亮起,把一切都照得清晰,世间的一切肮脏仿佛都被这力量撕扯开袒露在众人面前,乔默望着船离开的方向,手伸向海里,就像是想将一切失去的都拉回来。但是,人无论站在多高的位置,终究只是人而已,从来不能随心而欲。因此,无论是谁,都该明白,当要珍惜的都该好好珍惜。乔默之后经常头疼,无论吃什么药都好不了,医院的检查结果说他头部并无问题,那次被弗雷德撞在栏杆柱子上引起的脑震荡早就好了。乔默于是想,应该是心疼才对的,为什么却改成头疼了呢。当从明存泽那里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委,乔默便更加喜欢看着乔惜以前的照片发呆了,无事的时候就泡一壶茶,翻翻书,但目光最终会落在放在柜子上的乔惜的照片上。乔惜在照片里,温润的眼神望着他,让他觉得那个孩子会回来,会回到他的身边来。如果,他能够再回来,乔默闭上了眼。知道展灏昕就是乔惜,乔默疑惑了。展灏昕说爱他,是乔惜在说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