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潜曾见过她两次,但没有打过招呼,只是觉得别人对她性格泼辣的传言有些不实,远远看着,她只是眼神凌厉,脾气并不坏,和人说话时也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现在想来,当初她露出娇羞之态,难道不是因为和她说话的傅斐在撩她么。易潜真觉得自己已经傻到了一定程度了,他之前怎么会那么相信傅斐呢。他怨愤起来,究其原因,易潜软软地趴在洗手台上,一阵阵地反胃作呕,但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他脸上褪去了酒晕的红,剩下一片惨白,他眼珠很黑,撑着手从镜子里看自己。卢峰站在他的旁边,见他站得稳,便只是虚虚扶着他,不敢触碰他的身体。此时看他盯着镜子怔怔发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卢峰想说点什么,但又没说出口。易潜突然一拳头朝镜子里的自己砸过去,卢峰吓了一大跳,害怕他把镜子砸碎了会割伤自己,赶紧伸手去拦他。因为他的阻拦,易潜的拳头没能碰到镜面就被抓住了。卢峰的手又大又粗糙,像铁钳一样有力,又像火炭一样火热,易潜回过头来看卢峰,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突然大声发泄:&ldo;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逼啊!&rdo;卢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易潜见他不说话,就又痴狂地叫道:&ldo;我就是太糊涂了,我他妈就是傻,贱,没骨气。他傅斐以为吃准我了,他把我当什么!啊……啊啊!!&rdo;他胡乱发着火,想要锤洗手台,想要扔东西,但卢峰最不缺制住人的力气,他拽着易潜的手腕不让他乱来,易潜开始朝他发火:&ldo;放开,你放手,你找揍是不是,我让你放开我……&rdo;但卢峰既不说话也不放,易潜挣不过他,对他又踢又打,卢峰对他的踢打不以为意,把他拉扯着让他栽进了柔软的大床上。易潜开始狠狠地捶床拍枕,像条离岸的鱼一样在床上乱踢乱动,状若疯癫,卢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很难过,看他总算闹累了,便说:&ldo;你是不是醒了?&rdo;易潜酒量不差,刚才是喝得太急,才醉了一阵,这时候发了一阵酒疯,便清醒多了。他本来趴在床上,此时翻过身来,躺在那里从下往上看站在床边的卢峰。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有从客厅和洗手台那边传过来的光亮,而卢峰背对着客厅和洗手台,易潜看了他好一阵,也没有看清楚他。这人和傅斐一点也不像,他在一个陌生人跟前发疯,实在是太神经病了。傅斐这人都不能指望他有正常人的世界观爱情观,他在这里发疯也是没有用的,反而折腾了其他人。他微微蜷起了身体,对卢峰道歉:&ldo;刚才是不是打痛你了,对不住。&rdo;卢峰眉骨高,便显得眼窝很深,黑眼珠在眼窝里慢慢动了一下,他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预备了很久,才发出声音来:&ldo;你这么好,肯定不缺人喜欢,而且日子并不是过不下去,难过一阵就好了,别伤了自己。&rdo;易潜怔怔出神,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仰着脑袋近距离地看卢峰,含糊地问他:&ldo;你觉得傅斐这人怎么样?&rdo;卢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易潜看他不声不响,抬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的手,&ldo;怎么不说话。&rdo;&ldo;我不认识他。&rdo;卢峰被他的手碰到手,半边身体几乎都要麻掉了,只好赶紧回了一句,其实他根本不想谈自己单方面的情敌。因为他这句话,易潜突然就笑了起来,开始只是轻笑,之后甚至笑得肩膀发抖,随即又大笑起来,笑得倒在床上,又发疯一样地捶打床铺。卢峰现在最迫切的需要是能够保证自己和家人生存下去,他只是活着而已,活着吃喝拉撒干活挣来饱腹的钱粮,他妈在吃饱之余,便想着为他找一个媳妇,能够把繁衍后代这件事搞定了,人这一生,作为一只动物,也就该这么过了。这是他最现实的一面,在这最现实的一面里面,却包裹着一种神奇的浪漫,他喜欢上了一个完全不可能触及的人,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他又哭又闹又疯又痴,但无论他做什么,卢峰都是拿他没办法的,他不知道能够拿他怎么办,怎么和他互动。易潜笑完了,闹完了,便用讥嘲的语气道:&ldo;他傅斐总以为自己多么牛逼,要这要那,机关算尽,在别人眼里,他又是个什么啊,还不是不认识他……&rdo;卢峰默默看着他,见他要流鼻涕水,就从一边茶几上拿了纸巾盒递到床上去,易潜看了一眼纸巾盒,拉扯了几张出来,开始揉鼻子。他一边擤鼻涕一边问:&ldo;你叫什么名字?&rdo;卢峰不答。易潜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不由又看向他,挑着眉问:&ldo;你叫什么?&rdo;卢峰说:&ldo;说了你也记不住的。&rdo;易潜:&ldo;……&rdo;易潜觉得这人真有点意思,他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ldo;你怎么知道我记不住。&rdo;&ldo;你记住了也没有用。你早上看到路边一株树,多打量了两眼,以后你根本不会去想这棵树,即使真的想了,对这棵树来说,根本没什么作用。&rdo;卢峰身体站得笔直,声音却有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