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有的死者我都认识,只有他是新来的,他……来之前,身上封着三十余道本宗的诛魔道印,凡人的身躯已经是极限了,大概,是没有爬上祭坛便道陨了吧。”少年人答道。
他说这句话时,心底也隐约有些奇异之感,因为之前漫长的年岁中,他只是重复不断地遵循着禁制所赋予的责任,不停地以魔君像的力量侵蚀整片山海之间。
而在那个人来之后,他感到自己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或者可以说,叫情感。
“不,这……”南颜没有注意到少年人的其他异状,缓缓跪坐在那张残破的旧琴上,她并不知道这里曾经爆了怎样的大战,颤抖地伸手去碰琴弦上已冷的血迹,碰到后又好似被烫了一下猛然收回手。
“你……”
南颜没有理会他,颤抖地抱起那张琴,一点点检视后,现琴上刻着的“病酒”两字,便彻底失了神。
少年人迷茫而无措地站在她身边,他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如此激动,询问话语音刚到了嘴边,便被她落在琴弦上的一滴眼泪夺去了心神。
南颜的声音陡然一转,喃喃道:“不对,他没有死,他只是藏起来了……只是藏起来了……”
正当南颜想要上祭台一探究竟时,远处轰隆一声坍塌的响动传出,后面有人尖声道——
“这女人得到那根蜡烛了!!!”
数道魔火伴随着三五个魔修的身影同时出现,个个面带贪婪之色。
“快!趁其他人没来之前,夺了她的燃命灯!”
南颜正当心绪纷乱时,听见这动静杀意涌上心头,刚要动手,一直静立在她身旁的少年人先动了手。
“吵。”极其轻慢的一身低喃间,少年人抬起手,他身后祭台的魔君石像也一同抬起手,接着石像上半条手臂蓦然消失。
仍然是只有一个眨眼的时间,南颜看见那几盏飞迫近的燃命灯在几道诧异的声音中倏然消失,随后那半条手臂回到石像上,手下染上的鲜血飞融入到石像中去。
“我只是想带你来看,你能不能别难过?”少年人略略犹豫,仿佛十分在意南颜刚刚的模样,想要继续刚才的话,却不料迎面便是她抓火为匕,狠狠地刺在他心口上。
南颜听到了玉石碎裂的声音,看着燃命灯的火一点点黯淡下去,道:“……你也是这么杀了他的吗?”
少年人对她的怒意无动于衷,而那燃命灯造成的伤口只给了他痛,并未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世间所有的死灵终会在我掌握之中,你要找的人,我可以还给你。”
佛珠委地,南颜的理智一点点回拢,听见他这么问,哑声道:“好啊,你把少苍还给我。”
少年人倏然沉默,继而问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叫他什么?”
“我叫他少苍,你可不可以,把他还给我?”
“好,我把他还给你,你可……千万别丢了。”
四周的黑暗在一息间出现了一条条白色的裂痕,南颜抬眼望见所有的一切恍如一面碎裂的镜子,飞快地破碎、重组,最后合为一面巨大的古旧铜镜。
那铜镜缺了一块,正好和她在万宝阁中得到的那片碎镜片完全吻合,正是逆演轮回镜。
“我的字,以前只有我师尊可以叫。”一种隐秘的惊喜逐渐扩大,古镜中映照出少年人被黑暗遮掩的真容。
那是个清逸绝尘的少年人,幽雅温和的双眼看着古镜中南颜的面容,右手轻轻按上躁动不已的心口,带着欣喜与好奇地说:“师尊斩断了这段牵系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也再也没人愿意用这个名字来接引我。”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古镜中锁定了南颜,她试图多留一阵弄清情况,但那古镜之强,让她毫无抵抗力。
“一个人一生只能夺舍一次,可若心火不熄,仍可逆演轮回重生。等你拼合完逆演轮回镜,我们……罢了,我性格恶劣,想要的人是会不择手段要到手的,只想你日后多担待些。”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少苍?
南颜被吸入逆演轮回镜前混乱不已地这么想着,而当周围的情景重新拼合完成后,她的杂念便来不及到处乱窜了。
那是一处宗祠般的大殿,身穿星罗道袍的修士分列两侧,带着某种怒意地看着大殿中央、道尊像前被强迫跪着认罪的身影。
“……第七十九条大罪!身为帝君,不思安定人心,纠集同党,意欲以权谋私,颠覆修界支柱!”
“第八十条大罪!忘恩负义,蔑视道尊,曲解经典,认同逆道!该杀!”
“该杀!罪该万死!”
“德不配位,岂能容他位列溟泉大殿!”
那是个看样子便本该是意气风的少年人,迎着所有人的斥责,他唯一看着的,是一道正在为道尊像上香的身影,清湛的眸底满是轻狂与讥嘲。
“师者派人来正法殿说病入膏肓,等我回来说上最后一句话,我原本是不信的,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应则唯缓缓回身,同样跪在道尊像前,恭敬地向道尊叩,道:“徒不教,师之过,请道尊……一并降罚。”
道尊像前三把剑徐徐浮起的瞬间,嵇炀紧紧盯着那道尊像,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