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颜还没有到学会掩饰对一个人好感的年纪,看嵇炀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每日大事小事总要过来粘着他汇报一遍。
而嵇炀总是会让她多读书,这总是招来同门的耻笑。
对于修士而言,炼气期并不需要太多的学识,会识穴位断脉,看得懂修炼口诀就足够了,至于那些礼义春秋云云,在他们看来乃是凡人先贤的遗作,看看便罢,不必如嵇炀一般要求南颜通读。
出于对这个便宜义兄的喜欢,南颜并不疑有他,削减了一半的修炼时间用来读书,慢慢的,以前喜欢的那些烟柳浮华的故事很少看了。
又一个月后,某日,嵇炀在静室内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睁眼时,眼中隐有晦暗之色。
道天心决,是天底下最顶阶的功法,他同南颜一般大时,就可以此心法完美筑基,而现在却卡在炼气后期不得寸进。
……是这具夺舍后的身躯资质不够吗?
嵇炀张开五指,徐徐凝聚一团灵气,那灵气盘旋如梭,精纯凝实,和修习仰月宗心法的同阶弟子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
嵇炀再次默读道天心诀——
“修道天心决者,情不过目,恨不留心……”
嵇炀,嵇少苍,被打落云端,大道毁于一旦,还流落凡洲,被人以同命锁相缚,当真……一点恨都没有吗?
一念心魔生,灵台隐隐躁动间,门外砰砰敲响起来。
“约的未时下山逛坊市呢!还有三息了,三、二、一!到时间啦!走嘛!”
小丫头声音脆的很,一连数声,似乎初生的心魔也不堪其扰,竟就此消散开来。
嵇炀自省了片刻,门外叫门声愈急,才叹了口气,提上灵石袋,开了门。
“下回来,你对着门口传音符说一声,我自然会出来。”
“你早上出去你在静室,晚上回来你还在静室,我怕你饿呀。”说着南颜拿出块热腾腾的糕,献宝似的捧过去,“给你吃,我找拿药堂的余火蒸的。”
按理说南颜带的小点心早就吃完了,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两手虽胖,却是个会自己下厨的,自力更生之下,竟还攒下不少辟谷丹。
盛情难却,嵇炀咬了一口,竟觉味道还不错,随即疑惑道:“这……糕的米是?”
“我拿灵田边边的地方种的,米熟的可快了,拿你教我的碾风术一磨就成米粉了。”
《淮南子兵略训曰:若乃人尽其才,悉用其力,她触类旁通,已然会物尽其用了,看来最近的书有在好好读。
“好吃吗?”
嵇炀看了看南颜,又看了看糕,越觉得二者物以类聚,对她说道:“绵软香甜,珠圆玉润,是块好糕。”
南颜最喜欢听嵇炀四个字四个字地夸她,喜不自胜,道:“那你就多吃点,我带了好几块呢,咱们路上吃。”
嵇炀刚想说一边走一边吃没规矩,无耐南颜抱着春游踏青的心态,正在兴头上,嵇炀察言观色,只能把规矩暂压箱底,左手一个南颜,右手一块糕,吸引了一路古怪目光地下了山。
仰月宗西去九十余里,便是一个小型的坊市,坊市匿于山谷中,相隔几百步处便是凡人的官道,直通一处人间州府。
嵇炀与南颜到时,甫至午后,道旁的驿站里,老马正打着响鼻偎在阴凉处,茶摊主任把切得细碎的甘草丢进沸腾的茶壶里,桌椅上已满了客商,熙熙攘攘地闲聊着今年柴米作价几两。
“走错了,是这边。”
嵇炀让南颜把脸转回来,道:“既已入了仙道,应少沾人间烟火。”
南颜抬头问道:“那岂不是就和出家一样啦?”
“修士求的是长生,和出家修佛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南颜掰着手指头算,“不吃不喝不成家,谁都不对谁笑,除了打坐就是打架,没有一点意思。”
嵇炀语塞,半晌,试图解释道:“成家还是有的,只不过是换一种说法,若功法境界相合,也有可结作道侣的。”
“那还不如出家,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互相喜欢,就因为在一起能增进修为凑成堆。”南颜撇撇嘴,道,“等到我拿到能治好我娘的丹药,我就回家去。”
毫无疑问,南颜的资质很好,但她始终没有一颗向道的心。
她的童年过得十分充实,在母亲身边比枯燥的修途要好上不少。
可凡人的寿如草芥,嵇炀不得不又想起了身上的同命锁……该如何,才能让她想要主动去修道呢?
沉吟间,他们已踏进一处坊市外围的结界中,一入其中,南颜便为眼前所见忘了刚刚的谈话。
“赌十年份二阶灵草,二十块灵石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