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青的,俊秀的,温和的,好心肠的清羽,就在这一片阴暗湿滑的地底下,一下子,就呆了那么多年。
愣了好一会儿,杨明虎才听见慧生叫他的名字:“大虎,大虎,你怎么啦?坐下来,坐一会儿。我爸当年就说,告诉你的时候,要和缓一点,都怪我。”
杨明虎随便地就坐下来,呆了一会儿说:“慧生,我想给清羽移个坟。”
慧生犹豫了一下:“很多年了,都没了吧?”
杨明虎点点头:“我还是想移。三天以后吧,我准备一下就来。”
杨明虎站起来,发现他的裤子全沾了泥,不过有什么要紧呢?那是清羽坟头的泥,只暖,不脏。
三天以后,杨明虎果然去了。
慧生陪着他,带着工具,挖开了清羽的坟。
木盒早就朽得拾不起了,清羽的骨灰也化在了泥土里,杨明虎丢下铁锹,小心地用手捧起那些土,放在铺开的布上。
布是红色的,是老规矩,当然他已看不出那红色,只觉灰秃秃的一块,但是,大家都说,那颜色红得很正。
杨明虎记起,他过去,是常常看见过清羽的身体的,他们常一起去大池子里泡澡。
清羽很大方地脱了衣服,也是,他小的时候,在孤儿院,后来在警校,何曾有一点点私密的空间,都是一堆孩子在一块儿,拥挤的仓皇的,他习惯了。
杨明虎在之前是一个最最没心没肺的小孩儿,但是,那会儿,却无比地扭昵,硬是要穿着一件裤衩,逃也似地滑入水中,在头顶上盖了毛巾,不理人。
清羽在水里走过来说:“小虎小虎,我替你擦背。”
杨明虎象一只青蛙似地跳开,带起一片哗哗的水响。
清羽的笑声在浴室里有轻微的回音:“原来你害羞。”
不是害羞,少年杨明虎想,是害怕,他怕清羽看出来他身体的变化,他怕他的鄙视与疏远。
当他看到清羽削瘦的肩背,锁骨处有一块圆圆的胎记,窄窄的腰,长长的腿,全无防备的姿态,杨明虎的身体便燥热得不行。
现在,清羽的身体,清羽的笑容,清羽的声音,他的一切,都被杨明虎握在手中了。
杨明虎用光了所有的积蓄,替清羽新买了一块墓地。
都说普觉寺的墓园很不错,背山面水,阳光丰沛,没有丝毫阴暗恐怖之感。
杨明虎给清羽选了一块雪白的墓碑,上面简单地刻着:清羽安息。
还有清羽的一张小照,与当年他的警官证上面的一模一样。
清羽每次照证件照,都严肃的要命,嘴角紧紧地绷着,象个冒充大人的小孩。
下面有小字:永远怀念你,小虎。
清羽墓的左边,是一对老夫妻的墓,照片上的老人慈爱眉善目,右手,是一个早夭的孩子的墓,杨明虎心里挺安慰,这两边的邻居倒都不错,杨明虎对着那一对老人的照片说:“请你们多多关照我家清羽。”
那孩子大约是去得太早,并没有照片,杨明虎说:“清羽叔叔是很和气的人,他会给你讲故事。”
杨明虎离开的时候,还是有很好的太阳,这里果然是好地方啊。
杨明虎忙了几天,回到家倒头就睡,睡了十几个小时,竟然又看见了清羽。
清羽说:“我回来了你都不知道。”
笑眯眯的,神情里有一丝玩皮。
醒来的时候,杨明虎照常地上班,做事,到时间就下班回家。
想找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