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从头唾弃到尾:“到底是凡夫俗子住的地方,哪有我狐了了大人的洞府仙气缭绕?瞧这屋顶,瓦片堆的。瞧着这房椽,木头的,也不知结不结实。这也罢了,居然还留下几块用纸糊着,刮风下雨哪里挡得住?还有这花,他到底懂不懂?花是长在枝头的,插在瓶里几天就干了!还有这镜子……”
忍不住把自己怀里的小铜镜拿出来比一比,顿时便觉气势矮了半截:“还有这镜子又大又蠢,哪有我这支小巧玲珑,便於携带?”虽然这麽说,却已暗暗下定决心,回头一定找一面更大的放在洞里。
他把眼前的唾弃完了,又转过身数落别处:“还有这床,这麽窄,你……”
话音一顿──乌三郎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狐了了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的身子翻转过来。“你这样睡,回头口水流了满床,那些下人会笑话你的。”
他按按大床,果真很软!“小乌鸦,你睡得很舒服吧?比枕我的尾巴还舒服吗?不过我已经没有尾巴给你枕了。”
叹了口气,推门走出去,轻轻一跃,跳上了房顶。
月华如练,在瓦片上铺了一层白霜,看着平添几分冷意。
狐了了还是第一次看月亮,他有很多亲人,很多朋友,有很多事要忙,很多祸要闯,从来没有机会一个人静静地欣赏这一轮月。
原来月亮是不能一个人看的,越看越是凄清,看得他都想流泪了。
於是他告诉自己,还是睡吧。
习惯性的一撩身後,这才想起,尾巴已经没了──面对失去,他还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毕竟已经是深秋了,躺了一会儿,寒气透过衣裳直砭肌骨,狐了了象虾米似的把身子蜷成一团。
他小声嘟囔着,不知说给谁听:
“小乌鸦,你知道吗?我的尾巴没了。”
“小乌鸦,瓦片好硬。”
“小乌鸦,这里好冷。”
“……”
“爹娘,姥姥,了了想你们了。”
梦里他落了滴眼泪,很快被风吹干了。
这一晚,狐了了又懂得了一样东西:寂寞。
接下来的几天骆善茗日日陪在乌三郎身边,从起居饮食到外出郊游,无不细心周到。狐了了越是想寻他的毛病,他越是做的无懈可击。
在屋顶上吹了半个月的风,狐了了一天比一天泄气,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吧。
每次心里打定了十二分的主意,脚上却像是被铁链牢牢缚住一般,动不了半分。
一天晚上,骆善茗陪乌三郎在前厅用餐,忽然他那跟班骆奇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骆善茗的脸色立时变了,向乌三郎道:“铺子里出了点事,我要赶去瞧瞧。”
乌三郎道:“早去早回。”
隐身在一旁的狐了了听了,也不理会──他只对乌三郎的事情上心,姓骆的就算铺子倒了,与他何干?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意料,骆善茗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每日在外奔波,就算回家,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跟乌三郎说句话的工夫也没有。
连不管事的骆夫人也察觉出不对,追问起儿子,骆善茗只说有批货出了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只有狐了了觉得奇怪,姓骆的和他那跟班举动总是透着诡秘。
他偷偷拿了一件骆善茗的衣服,又倒了一碗清水,默念法咒:“水镜啊水镜,衣服的主人在做什麽,快快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