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致远那个人,面对儿子时总是沉默的,他的背影,总是遥不可及的高大和疏远。然而现在,当父亲离去的时候,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或许他的这种教育方式有些尖锐,有些偏激,可无疑,养成了儿子们任何事都能独当一面的韧性和气魄。儿时那一次绑架,在年幼的叶敬辉心底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可也因此让他过早的明白,在有危险的时候,不该等任何人来救,而是学会自救。或许心里是怨他的,可如今,却再也恨不起来。他走了。从此长眠于地。那些父子之间的恩怨,也跟着他的骨灰一起,埋进那了堆黄土里。……妈妈跟敬文在书房谈话,是关于林微的事。小弟的那段感情,是父亲强制性破坏的,也因此,叶敬文跟父亲冷战了长达五年。良久后,叶敬文从书房出来,他对着父亲的遗像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嘲讽,不知是在嘲笑遗像中的人,还是笑自己。&ldo;你把林微还给了我吗?可是你忘了,一根绳子断了之后重新接起来,会有一个永远无法消去的结。&rdo;&ldo;我跟他,早就回不到原点了。&rdo;&ldo;但是,我会重新开始。&rdo;&ldo;你在天上看着我吧,父亲,你会为当初的决定而后悔,也会为你的儿子骄傲的。&rdo;之后他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叶敬辉看着弟弟早已变得高大的背影,还有能够撑起那份爱情的宽阔肩膀。耳边回响着刚才那句话。&ldo;一根绳子断了之后重新接起来,会有一个永远无法消去的结。&rdo;那么,被自己斩断了三次,又被司明扯断了一次的绳,是不是再也无法接起来了?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在嘲笑自己。那天晚上,大哥留下来陪着妈妈。夜深了,叶敬辉小心翼翼开着车,到西郊的那段路,走了近一个小时。又回到了郊区的屋子里,屋里依旧有暖黄的灯光,依旧会在他走动的时候响起空旷的脚步回音。很久以前,哥哥弟弟爸爸妈妈都离开的那个大大的院子里,他一个人懒洋洋的躺在三棵树下晒太阳。结果等了很久,依旧没有人回来。很久以前,在夜店那个挂慢了皮鞭的屋子里,他整日纸醉金迷,放纵之后,半夜醒来,对着的也是大大的落地窗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如今父亲去世了,司明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拿着鞭子对他怒目而视,骂他是叶家的耻辱。那个从小骂自己骂到大的人,变成一堆骨灰埋在了地下。也不会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肩膀,温柔的吻他。那个对自己温柔贴心的人,站在对立的谈判桌上,为一分钱毫不手软的杀价。他又是一个人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依旧会有种寂寞的感觉,在心底一晃而过。恩怨(下)几日后,莫名传出司明要卖天宇股票的风声。叶敬辉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接电话的时候语气就不太好。那头的萧逸声音却依旧是好脾气的温柔:&ldo;阿晖,你怎么了?&rdo;叶敬辉没有答,反问:&ldo;什么事?&rdo;&ldo;内部消息,恒生的股票近期会大涨,我把我们俩上次从司明手里赚来的钱投了大笔进去。你手里还有没有资金啊?&rdo;叶敬辉顿了顿:&ldo;不多了。&rdo;&ldo;投进去赚一笔啊,或许可以翻倍呢。&rdo;萧逸轻声道。&ldo;好,我考虑一下。&rdo;叶敬辉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从电脑里调出股市分析图,这几天因为业内几个大财团面临着经济危机,股市很不景气,好多家的股票都在跌,形势并不看好。恒生会涨?这个内幕消息又是萧逸从何得来的?对了,上次跟司明在股市大战的时候,最后神州的股票一路狂跌让司明赔掉千万资金,也是萧逸透露给自己的&ldo;内幕&rdo;。他到国外之后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内幕?叶敬辉心中虽然疑虑,却是担心更多。万一萧逸像关天泽那样洗黑钱,被发现,可是要进监狱的。也不知怎的,叶敬辉这次居然留了个心眼,没有去蹚股市这浑水。把手里正在升值的房产抵押,换了一笔钱,再把crazy那家夜店的存款全部提出来,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于娜的名片,拨了电话过去。‐‐虽然叶致远已经过世了,可叶敬辉不能眼睁睁看着司明把天宇的股票卖给别人。&ldo;叶董,您好。&rdo;那边的女人似乎笑得很开心,好像正在守株待兔一般。叶敬辉冷冷道:&ldo;请司明听电话。&rdo;&ldo;司先生现在不在国内,股票的事是由我全权代理的。叶董,您考虑的怎么样?&rdo;&ldo;一分都不肯降?&rdo;&ldo;司先生说,如果你全要的话,是二十九块五的价格。&rdo;不降反升,他还真会做生意。知道自己主动打电话给他是志在必得,所以才敢大言不惭的提价,真是心狠到了极点。叶敬辉脸色一沉:&ldo;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rdo;&ldo;很抱歉,叶董,我也是替人做事,司先生明确的说了,二十九块五,一分不能降。&rdo;叶敬辉轻轻吐出口气:&ldo;我下午再给你电话。&rdo;挂上电话之后,办公室里的日光灯让他眼睛有一瞬的刺痛,微微闭了闭眼,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拨了电话给大哥。&ldo;找我做什么?&rdo;&ldo;借钱。&rdo;叶敬辉坦然道,&ldo;我要买回天宇的股票,司明把价格抬到了二十九块五,我手里的资金不够。&rdo;叶敬希顿了一顿:&ldo;虽然我们是一家人,我也不可能借公款给你。&rdo;&ldo;我知道,我想借你的私人存款。有多少?&rdo;&ldo;数量并不多,百万出头。&rdo;&ldo;全给我吧,我会在一年内还清。&rdo;那边似乎在考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ldo;司明把股票价格抬高,摆明是跟你对着干,你要上当吗?&rdo;叶敬辉沉默了良久,最后微微笑了笑:&ldo;我总不能看着他把天宇的股权卖给不相干的人。毕竟,父亲他……尸骨未寒。&rdo;&ldo;好,钱我现在汇给你。&rdo;叶敬辉算了算,加上大哥的那笔钱,还是不够。难道要把父亲留给妈妈的钱都借来?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没有脸去开这个口。正犹豫间,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前台的接待小姐打来的内线:&ldo;叶董,有位先生想要见您,说是你弟弟的朋友,叫林微。&rdo;叶敬辉怔了良久,突然笑了起来:&ldo;快,请他上来。&rdo;片刻后,有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整齐的西服,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多年前一般亲切温柔。叶敬辉打量着他,他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简单的少年了。林微在办公室门前微微驻足,轻笑道:&ldo;叶董,可以进来吗?&rdo;叶敬辉扬起唇角:&ldo;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弟媳妇儿,快进来啊。&rdo;林微似乎很不习惯他这个称呼,轻轻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认真的打量了他一遍:&ldo;很久没见,真想不到,你居然做了董事长。形象比起在夜店来正经了许多啊。&rdo;&ldo;哎,那也比不上你在大学当老师来的风光啊。&rdo;叶敬辉微微一笑,看了眼他手里大红的信封,嘴角的笑容更深,&ldo;这是什么?&rdo;林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那请帖放在桌上,道:&ldo;我跟敬文打算过段时间去荷兰结婚,这个……是喜帖。&rdo;见叶敬辉一脸古怪的笑容,林微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轻咳一声,&ldo;其实是借着送喜帖这个机会来见你一面。&rdo;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向叶敬辉,&ldo;要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rdo;叶敬辉笑道:&ldo;自家人,不用说见外话。&rdo;&ldo;当初你父亲逼我跟敬文分手的时候,我弟弟出车祸,要不是你暗中帮忙借给我那么多钱,我也没那么容易熬过去的。&rdo;林微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轻轻推到叶敬辉面前,神色间带着感激,&ldo;这是你当年借给我的钱,连同利息,今天一并还给你。&rdo;叶敬辉看着那张卡,似笑非笑:&ldo;我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居然这个时候来还钱。&rdo;说着,双手撑着桌子凑过去,狠狠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ldo;真是我的及时雨。&rdo;林微怔了怔,摸摸被他占了便宜的额头,轻笑道:&ldo;二哥你真是豪爽依旧。&rdo;&ldo;你叫我什么?&rdo;&ldo;二哥,不对吗?难道要叫叶董,还是叶店长?&rdo;&ldo;就叫二哥吧。&rdo;叶敬辉笑眯眯道,&ldo;你叫我二哥的时候,声音格外好听呢。&rdo;林微心里明白,叶敬文那个奇怪的家伙从来不叫他哥哥,怪不得听到自己叫他哥哥的时候,他居然如此激动。其实,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有些变态的兴趣爱好,骨子里……却是很寂寞的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