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种场合,沈雁石总是习惯于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凉凉地打量着人群,心中飞快地过滤着可疑人物,以确保这一天的安排能够顺利进行。
而今天他表面上虽然悠闲,心中却尤为紧张。那个邵云扬的话令他感到不安,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沈凤举和岳子青,那两人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强撑笑容的模样令他感到好笑。
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当他转回头来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一个人从外面「飞」了进来。
「飞」并不奇怪,对练武的人来说,轻功好的可以跃得比这人还高。但是这人姿势很奇怪,四肢都在空中不停的抽动,就像溺水的人在挣扎一样。
这是什么轻功?
沈雁石没有动,这时候还轮不到他出手。刚刚还在给青城掌门的漂亮千金讲笑话的沈凤举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了来人。
「沈康?」这人竟是在门口负责迎客的庄丁沈康。
沈康当然没有这么好的轻功,他是被人扔进来的。他本不是胆小的人,此刻脸色却已骇得发白,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如果没有沈凤举接着,他只怕早已摔断了好几根骨头,叫他怎能不怕?
大厅里沈成风听到外面的骚动,也出来探看,看见沈康的狼狈状,不觉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沈康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结巴:「回……回老爷,庄外有几个人自称天山碧游宫的人求见。」他见这些人来者不善,没敢放他们进来,说要通报一声,结果就被扔了进来通报了。
听到「天山碧游宫」这几个字,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沈成风的脸色忽然变了。
天山碧游宫是什么地方,沈雁石没听说过,但他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变了,不仅是父亲,老一辈的武林人物的脸色都变了。
沈成风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马上就恢复了镇定,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笑道:「不用客气,我们自己来了。」
这声音既不年轻也不老,根本听不出年龄;阴恻恻的,却带着说不出的魔魅之意。声音并不大,可每个人都觉得似乎响在耳边一样。所有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大门的方向,站在中间的,更是不自觉退出几步,让开一条路来。
沈雁石的手忽然握紧:来的人是不是邵云扬一伙?自己曾经设想过无数他们可能来袭的方式,却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些人竟然会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这是不是代表他们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
当先出现的是十四个黑衣人,全身是黑,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这十四人排成两行,细看时,他们不仅高矮胖瘦差不多,就连步伐也似乎经过专门训练,几乎完全一样。
能调教出这样的属下,这天山碧游宫主人想必是个非凡人物,沈雁石有点期待这个人物的出场了。
十四个黑衣人在阶前站定,接着,衣袂声响,花厅的西北角跃出一个身着金黄色衣衫的男子,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立在场中。
这人莫非就是碧游宫主人?
沈雁石刚想到这里,东北角又跃出一个人来,这人却是一身青衫。随后,西南角、东北角又各有一个人跃出。一人着水蓝,一人身上则是鲜亮的红色。
这四人看身法就知道武功不弱,至少不下于昨天交过手的邵云阳,不知这里有没有他,可惜他们每人脸上都戴着一个鹰头形状的面具,嘴以上的部位全被遮住,看不见面目。
四人也在场中站定,齐声道:「有请主人。」
原来这几个人也是跑龙套的,正主儿还没出来呢。沈雁石心想:这碧游宫主的架子可还真不小。
这话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可有人却说了出来——沈凤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
碧游宫一干人全向他怒目而视。
如果这么轻易就被瞪回去,沈凤举也就不是沈凤举了。他冷笑一声:「装神弄鬼,却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依我看,什么碧游宫,不过是些跳梁小丑。」
话音未落,沈凤举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一股掌风袭面而来。沈凤举一惊,想要应战,竟看不清敌人来路,只得连连后退。掌风逼得他几乎窒息,沈风举赫然发现,在这人面前,自己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他的身子撞到了花厅的石柱上,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对方再行攻击的话,也许他就没命了。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笼罩他的掌风忽然消失了,对方不但没有再行攻击,反而退回到碧游宮一行人當中。
他身上虽也穿着一身黑衣,一件黑披风,但并不是那十四个黑衣人之一,他的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便能给人一种压迫感。他的脸上也戴着鹰头面具,可那双眼睛却厉若闪电!
这是一个天生霸者!
虽然他没有报上名号,但所有人都已知道他一定就是碧游宫的主人。也只有这样一个人,也才有可能驾驭象金、青、蓝、红四人这样的高手。
碧游宫主的目光锁在沈风举身上:「碧游宫是不是跳梁小丑?」
沈凤举还在因为刚刚的进攻喘息连连,脸色也有些苍白,听他这么一问,却又露出高傲的神色:「在我眼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者,都是些跳梁小丑。」
空气无疑因他这句话而变得紧张,岳子青、沈雁石都在暗暗提防,如果碧游宫主突然发难,就从后面进攻来牵制他。就连沈成风虽然背着手,袖中也早已真气激荡。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碧游宫主却忽然笑了:「好辣的脾气,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他转过头,看向沈成风:「沈庄主,二十余年未见,别来无恙。」
沈成风皱眉道:「你不是萧碧海。」
二十年前萧碧海自称天山碧游宫主人,扬言要挑战中原武林群雄,许多武林前辈都或死或伤在他手上,直到沈成风与之约战于黄山,才将他逼了回去。那时萧碧海就已年过三十,现在至少也有五十几岁,而眼前这个碧游宫主虽看不见面貌,估计也就是少壮之间。
碧游宫主笑道:「沈庄主这话说的胡涂,当年家师被庄主逼得立下誓言,有生之年绝不下天山一步,自然不可能来这里。」
「家师?」沈成风目光一闪,「是了,你是当年黄山之战时萧碧海身边的那个童子,二十年不见,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沈庄主好记性,晚辈段飞鹰。」
「你师父呢?」
「家师自黄山之战以后,终日郁郁,已于几年前仙去了。不过他临终之前一直握着晚辈的手,要晚辈一定要记得沈庄主当日的恩赐。」他脸上虽然仍在笑,目光中却流露出怨毒之意,显然对当年之事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