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主住的是其中之一。院落里有一棵红果冬青,树下摆着一张四方矮桌,桌边有两把凳子。平主坐着一把,盯着一把,直到庞小大进来,才起身相迎,&ldo;庞兄,一年未见,思念得紧,冒昧相邀,还请见谅。&rdo;庞小大笑道:&ldo;平贤弟说得哪里话,受你之邀,愚兄我高兴还来不及。&rdo;两人把臂入座,亲昵异常。&ldo;这两位是……&rdo;平主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面铺夫妻档身上。庞小大道:&ldo;他们是面铺的老板和老板娘。&rdo;平主讶异道:&ldo;庞兄开了面铺?&rdo;庞小大道:&ldo;不,是你的面铺。&rdo;平主:&ldo;……&rdo;经过一番解释,平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买了下一家不值钱的面铺。他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ldo;庞兄一向好眼光,这两位定然有不凡之处,不知如何称呼?&rdo;店主不答。妇人用手肘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他才不急不缓地回答道:&ldo;张三。&rdo;……好没诚意的答案。假扮成妇人的席停云默默低头看自己的鞋面。路见不平(四)即使名字叫张三,也一样要下面条。席停云站在客栈厨房的灶台前煮面条,霍决坐在门外看店伙计劈柴。店伙计手脚利落,三两下就将大块大块的木头劈成长条。霍决道:&ldo;你的刀法不错。&rdo;店伙计笑道:&ldo;砍了十几年的柴,哪里算得上什么刀法。&rdo;&ldo;很精准。&rdo;&ldo;谢了,嘿,你要不要来试试?&rdo;店伙计热情相邀。霍决道:&ldo;我只会洗碗。&rdo;店伙计:&ldo;……&rdo;席停云端着托盘出来,&ldo;相公,走啦。&rdo;店伙计看着霍决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很是看不过去,&ldo;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你娘子端面?&rdo;席停云和霍决同时止步,回头。席停云反应极快,轻轻一笑,将托盘递过去,&ldo;相公,有劳。&rdo;霍决不吭声地接过来,继续往前走。店伙计看着他&ldo;灰溜溜&rdo;的背影,满意一笑,低头继续干活。霍决和席停云进院落的时候,平主和庞小大正在论酒。平主道:&ldo;天下四大名酒,未央雪、一月春、五谷酒、姐妹欢,若能尽尝,人生无憾!&rdo;庞小大道:&ldo;未央雪出不得京师,一月春熬不过一月,平主若要品尝,须亲临京师和江南。&rdo;平主怅然一叹,&ldo;江南尚能成行,京师……除非有一日南疆王能君临天下。&rdo;庞小大端酒杯的手一顿。平主道:&ldo;庞兄怕了?&rdo;庞小大笑道:&ldo;怕什么,我这个首领又不是皇帝封的官儿。&rdo;他转头看在旁站了一小会儿的霍决和席停云,&ldo;我闻着面香就馋,快快端上来!&rdo;面泡在汤里有些发胀,却依旧很有嚼头,连平主这样吃惯山珍海味的人都忍不住点头赞许。霍决和席停云原本要走,谁知平主叫人搬了两把凳子过来,请他们坐下。席停云表现得十分不安,频频扯霍决的袖子,像是想说又不敢说,不说又很想说。霍决看他一脸纠结,终于开口问道:&ldo;是不是肚子不舒服?&rdo;席停云面红耳赤,羞涩道:&ldo;是。&rdo;平主挥了挥手,即刻有人引他前去。霍决坐下来。等席停云从茅房回来,发现霍决的座位前多了一张矮桌,上面放着点心和酒。&ldo;赏的。&rdo;霍决道。席停云感谢了一番。平主道:&ldo;听你们口音不像当地人。&rdo;庞小大道:&ldo;可巧,这个问题我也问过。&rdo;&ldo;哦?&rdo;&ldo;他们来自瓦湾村,贤弟可听过?&rdo;&ldo;孤陋寡闻了。&rdo;平主端起酒轻啜一口,笑得意味深长。霍决道:&ldo;延平镇向西,入定乱山,南行数里就是。&rdo;平主道:&ldo;因何迁徙到此?&rdo;席停云便将当初应付庞小大的理由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地说了一遍。平主皱眉道:&ldo;我南疆境内也有食不饱腹之事?延平镇,定乱山……这应当是那飞龙治下吧?&rdo;庞小大自顾自地喝酒。&ldo;我们村老爷叫贾斯文。&rdo;席停云说得顺口。平主道:&ldo;……好名字。&rdo;庞小大笑眯眯地将话岔开去,&ldo;平贤弟的名字不是更好,平主平主,一生做主。&rdo;平主呵呵一笑,&ldo;只要庞兄不误会我想扫平主子就好。&rdo;庞小大道:&ldo;贤弟哪里的话,在南疆……谁能当贤弟的主子?&rdo;平主握着酒杯,笑容渐冷。&ldo;是了,贤弟胸怀大志,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rdo;庞小大自顾自地说下去。平主道:&ldo;我是南疆王赏饭吃的,天高皇帝远,我何必放在眼里?庞兄才是真正的胸怀大志,一边有颜初一这样的好外甥,一边结交那飞龙,不费吹灰之力尽收半个南疆于囊中,我自愧不如。&rdo;庞小大讶异道:&ldo;贤弟哪里听来的谣言?&rdo;平主道:&ldo;庞兄要否认与颜初一的关系?&rdo;庞小大笑道:&ldo;初一这个外甥我倒是想否认,只怕姐姐不肯。说到那飞龙,最近见面已是一年前,那次贤弟也在场,还与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要说结交,哥哥我怎么也要排在贤弟之后。&rdo;平主道:&ldo;如此说来,庞兄与那飞龙没什么交情?&rdo;&ldo;点头之交。&rdo;&ldo;那庞兄如何看待他行刺王爷之事?&rdo;庞小大瞠目结舌道:&ldo;行刺王爷?此事又从何说起?&rdo;平主道:&ldo;庞兄不知?&rdo;庞小大道:&ldo;无人通知。&rdo;平主心里骂狐狸,嘴上却道:&ldo;看来是况兄忘了知会。那飞龙在青花江截杀王爷,江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幸得上天庇佑,王爷武艺高强,方才躲过一劫。只是那飞龙犯下如此大逆之事,总要有个说法。&rdo;&ldo;江上如何尸横遍野?&rdo;&ldo;……只是形容死了很多人。&rdo;&ldo;王爷只有一个。&rdo;&ldo;就他没死。&rdo;平主似乎觉得此说法有不敬之嫌,连忙补充道,&ldo;我适才说了,王爷武艺高强,躲过一劫。&rdo;&ldo;哦。&rdo;庞小大道:&ldo;贤弟是说,况兄此次召集是为了一个说法。&rdo;平主嘿嘿笑了两声,&ldo;说法之后,自然是做法了。&rdo;庞小大道:&ldo;如此大事,该由王爷亲自定夺。&rdo;&ldo;况兄是王爷的舅舅,王爷那里就不劳你我费心。我见庞兄是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提个醒,外头风言风语说得真假难辨,我听到也罢了,我是信得过庞兄为人的。落到王爷耳朵里是何想法,就不由你我做主了。&rdo;庞小大气定神闲地拱手,&ldo;多谢贤弟提醒,不然我真的还蒙在鼓里。&rdo;&ldo;好说好说。&rdo;平主的笑容一顿,因为有鼾声响起。虽然轻浅,奈何近在咫尺,叫人难以忽略。他转头看向好半天没动静的面铺夫妇。席停云轻轻地推了把霍决。霍决茫然地睁开眼睛。席停云小声道:&ldo;大人在看,你快坐好。&rdo;霍决坐好,且打了个哈欠。平主道:&ldo;昨晚睡得不好?&rdo;霍决道:&ldo;还好。&rdo;平主道:&ldo;可你很困。&rdo;霍决道:&ldo;闷了就困。&rdo;平主笑道:&ldo;你是嫌我闷还是嫌庞兄闷?&rdo;&ldo;自然是我。&rdo;庞小大道,&ldo;贤弟声如黄鹂,妙语连珠,怎会听得闷?&rdo;……平主自认为脸皮不薄,但在庞小大面前,还是差了几厘,所以他脸红了。席停云赔笑道:&ldo;是,大人的声音的确好听。&rdo;霍决瞪了他一眼,&ldo;娘子,你不守妇道。&rdo;席停云委屈地低头道:&ldo;相公,我只是说说。&rdo;霍决道:&ldo;出嫁从夫。&rdo;席停云道:&ldo;面都是我做的。&rdo;霍决道:&ldo;我洗碗。&rdo;&ldo;不如明天换一换?&rdo;&ldo;……&rdo;两人一番对话落在平主和庞小大眼里,俨然是一个吃醋的丈夫和一个撒娇的妻子在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平主干咳一声道:&ldo;两位已是我名下面铺的摊主?&rdo;霍决道:&ldo;过了今天就不是。&rdo;平主道:&ldo;为何?&rdo;&ldo;我们只卖一天。&rdo;平主看向手下。手下点头。平主笑道:&ldo;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如请两位暂且留下,工钱就比照今天的。&rdo;霍决抬眼,&ldo;六十两?&rdo;平主一愣。手下又点了点头,只是这次点完头之后,眼睛一直看着鞋。平主道:&ldo;好,就六十两。&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