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他是另有目的,想混入侯府,来一招釜底抽薪,那更应当谨言慎行,博得他的信任才是。可是他更不是。冯古道与其说巴结他,倒不如说是在不断地挖苦他‐‐可背后的目的呢?雪衣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自己对他的容忍,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能用这种方式来博得自己的另眼相看?至此,雪衣侯只有这种解释。&ldo;冯古道。&rdo;雪衣侯突然道,&ldo;本侯与你打个赌。&rdo;冯古道眯起眼睛,吊儿郎当地仰面感受着从树叶缝隙传过来的阳光,&ldo;侯爷请说。&rdo;&ldo;你若是能从这里到太原的一路都不惹本侯生气,那五品以下的官位随你挑。无论你要当什么官,本侯都会想尽办法帮你办到。&rdo;冯古道睁开眼睛,&ldo;侯爷真下得起血本。&rdo;五品以下的官多如牛毛,坑里也都有了萝卜,让他随意挑的意思,就是要将原来的萝卜从坑里挤出来,把他放进去。这可不单单是要说服皇上,若那些官背后有势力撑腰的,还要摆平那些人。&ldo;如何?&rdo;&ldo;那我若是输了呢?&rdo;雪衣侯缓缓道:&ldo;很简单,你若是输了,那就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洗一次澡。&rdo;冯古道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声音却是与笑容全然相反的沮丧,&ldo;侯爷不当商人太可惜了。&rdo;&ldo;不敢?&rdo;&ldo;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我又为何要退缩?&rdo;冯古道道,&ldo;赌了。&rdo;&ldo;很好。&rdo;雪衣侯道,&ldo;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天天认认真真地洗澡。&rdo;冯古道目瞪口呆之余,不免苦笑道:&ldo;侯爷不愧是侯爷,稳赚不赔。&rdo;雪衣侯笑得很得意,&ldo;这只是一个开始。&rdo;冯古道很快就知道,他说的开始果然是开始。自从他每天乖乖洗澡之后,雪衣侯就将阿六赶去骑马,把他换到车上侍候。冯古道也是头一次知道侍候人有这么大的学问。泡茶是学问。找书也要学问。若是雪衣侯偶尔问了几个问题答不出来,那不用说,就是他没学问。冯古道在车上鞍前马后地忙活了三天,却比在睥睨山处理了三年公务还累。最累的是,但凡他有些许不耐烦、偷懒或是疲倦的表情显露出来,雪衣侯就会淡淡地提醒道:&ldo;其实,天天洗澡也不错。&rdo;……于是,冯古道又干劲十足地动起来。背叛有理(五)渐渐的,冯古道和阿六混熟了,终于知道他们过村不入的原因。阿六道:&ldo;侯爷嫌鸡臭、狗臭、人也臭。侯爷的鼻子可灵了。&rdo;冯古道好奇道:&ldo;他怎么不嫌马臭呢?&rdo;&ldo;马也嫌的,只是出门在外没办法。&rdo;阿六道,&ldo;所以侯爷很少下马车。&rdo;冯古道若有所思道:&ldo;若是我身上沾点马味,侯爷会不会把我一脚踹出车厢?&rdo;阿六道:&ldo;会的。&rdo;冯古道眼睛一亮。&ldo;不过侯爷会等你洗干净之后再回去。&rdo;冯古道叹气道:&ldo;为什么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呢?&rdo;&ldo;你若是有狐臭就一劳永逸了。&rdo;阿六道。冯古道眼睛又是一亮。他虽然没有狐臭,但是可以想办法弄点和狐臭相近的气味。阿六道:&ldo;侯爷最恨身边的人有狐臭,你若是有,而且还离他这么近……&rdo;他摇头。冯古道追问道:&ldo;怎么样?&rdo;&ldo;刀起刀落,立竿见影。&rdo;为了加强效果,他还特地做了个手势。冯古道郁闷道:&ldo;我怎么觉得你尽给我一个希望,又泼我一头冷水呢?&rdo;阿六嘻嘻一笑。雪衣侯在车厢里淡然道:&ldo;冯古道,你真的这么讨厌与本侯同乘一辆马车?&rdo;冯古道道:&ldo;若我回答是……算不算激怒侯爷?&rdo;&ldo;算。&rdo;雪衣侯回答得毫不犹豫。冯古道无声地叹了口气道:&ldo;能与侯爷同乘一辆车乃是我三生之幸。&rdo;&ldo;那你还不上车?透气也该透够了吧。&rdo;冯古道只好爬进车厢里。其实这车厢里坐着绝对比骑马要舒服得多,温暖、宽敞、不颠簸,不摇晃。屁股下面铺着厚厚的皮毛,背后靠着软软的靠枕,手边还有吃不完的零嘴‐‐在侯爷赏赐的情况下。但是这些优点加起来也扛不住雪衣侯这一个缺点。冯古道靠在车厢最外的角落。雪衣侯手里捧着书,漫不经心道:&ldo;你最近天天洗澡?&rdo;&ldo;托侯爷金口玉言,我不敢不天天洗澡。&rdo;冯古道单手抱膝,另一只手托腮,懒洋洋地道。&ldo;那么,陈年污垢,也该洗得一干二净了吧?&rdo;冯古道眼睛一睁,眼珠子转了转道:&ldo;有些污垢根深蒂固,怕不是一时三刻洗得清的。&rdo;&ldo;哦?&rdo;雪衣侯淡然道,&ldo;一会儿我让阿六帮你用刷子刷刷。&rdo;……不会是他上次在河边看到阿六用来刷马的刷子吧?冯古道权衡轻重,赔笑道:&ldo;虽然不是一时三刻洗得清的,但是一个时辰绝对洗得清。&rdo;&ldo;这样就好。&rdo;雪衣侯修长的手指在书页轻轻划过,&ldo;车厢外夜深露重,今晚你洗完一个时辰,就与我一同睡在车厢里吧。&rdo;……一同睡在车厢里?冯古道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蠢,&ldo;多谢侯爷关怀,但是我闻惯了外头的草木清香……&rdo;&ldo;不愿意?&rdo;雪衣侯淡然自若地打断他。&ldo;侯爷如此体恤……我当然愿意得要命。&rdo;这次真是要命了。冯古道暗自检讨先前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分,早知道……他应该含蓄一点的。到了夜晚,冯古道洗澡磨蹭了将近两个时辰。回车厢的时候,身上的皮肤几乎皱褶得像扇面。马车车顶镶嵌着大小相若的十八颗夜明珠,因此虽然外头漆黑一片,马车里依然清晰可见。雪衣侯斜倚着靠枕,手中把玩着扳指,听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有翻一下。&ldo;侯爷,我睡哪里?&rdo;冯古道故意将头发弄得很湿,水珠顺着发梢滴答滴答地落在皮毛上。雪衣侯终于抬起眸子,淡然地扫了他一眼,&ldo;脑袋搁在外面,身体睡在里面。&rdo;……冯古道再度知道什么叫自作虐不可活。他苦笑道:&ldo;我去把头发弄干了再来。&rdo;雪衣侯不置可否。冯古道出去找了块布巾里里外外擦了几十遍,确定它不会再滴水之后,才进车厢。夜明珠已经被一块活动的移板挡住了,车厢里与外面一样黑漆漆的。冯古道踏进去的半只脚当下一转,准备开溜,就听雪衣侯淡然的声音从车厢最黑暗的深处传出来,&ldo;进来吧。&rdo;冯古道发现最近想叹气的冲动真是越来越多了。他慢慢地在皮毛上坐下。&ldo;关门。&rdo;……冯古道干笑道:&ldo;开门透风。&rdo;回答他的是沉默,但是他却明显感到一种无声的压力。他无言地将门关上,然后等着下一个指示,但是等了许久,却只等来匀缓的呼吸声。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冯古道不敢再胡思乱想,急忙抱元守一,静静地运功于丹田。时间在沉默中慢慢地流逝,但腹中的绞痛却越来越明显。冯古道用内力死命得压住在丹田处乱串的三枚银针。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夜夜如此煎熬,无疑是一种令人绝望到窒息的折磨。冯古道听到车厢内有动静,却一动不敢动,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ldo;这就是你谎称一年只洗三次澡的原因?&rdo;雪衣侯的声音里有种猫捉住老鼠后的快感。冯古道把头靠在车内壁上,&ldo;每月有段腹痛的时日,乃是常事。侯爷为何联想得如此深远?&rdo;&ldo;每月有段腹痛的时日?&rdo;雪衣侯道,&ldo;为何?&rdo;冯古道似笑非笑道:&ldo;这个,恐怕要老侯爷夫人解释给侯爷听了。&rdo;&ldo;放肆!&rdo;连着几日骑在冯古道脖子上的雪衣侯终于又怒了,&ldo;冯古道,本侯对你的容忍是有限的。&rdo;冯古道沉默须臾道:&ldo;那侯爷想听我说什么呢?&rdo;&ldo;实话。&rdo;雪衣侯道,&ldo;阿六告诉我你每日洗澡都洗得极为仔细。试问一个长年累月不洗澡,厌恶洗澡之人又怎么会天天洗澡洗得如此认真?&rdo;冯古道笑道:&ldo;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认真之人。&rdo;&ldo;这个理由本侯一早就否决了。&rdo;冯古道摸了摸鼻子。&ldo;一个爱干净之人若是假装不洗澡,不外乎三个原因。&rdo;雪衣侯道,&ldo;一,你怕本侯趁你洗澡对你不利。二,你身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你见本侯那次已经再府里丫鬟的眼皮子底下洗过澡了,所以这两条都不成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