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贵妇如同见到救星,猛地扑过去,含泪握住沙暮辰的手,「你……你都长这麽大了……已经这麽久没看到你……你还好吗?妈妈一直很担心……」
沙暮辰手一抬,将她冷冷挥开。初时震惊过後,已镇定下来,脸色极端阴穆,「我妈早过世了,在她头也不回、抛弃自己亲生儿子那一刻,便已在我心里死了。」
贵妇一怔,不禁泪如雨下,「辰辰,妈妈知道,是妈妈不好……当初和你爸爸离婚、狠心抛下你,自觉没脸见你。妈妈不求你原谅,只是……妈妈真的很想见你一面,想确认你过得很好……」
「现在确认过了,你可以回去了。」沙暮辰打开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沙暮辰。」虞晓忙使眼色,示意他别拒人千里,对方却无动於衷。
「辰辰,妈妈这次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可我没话跟你说,我很有很多事做,抱歉无法奉陪。你不走,我走!」沙暮辰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皱了下眉,拔腿便走……顿时如飓风过境,只剩一片空荡。
「阿姨,对不起,沙暮辰只是太震惊了,才会这样。您给他一点时间,我会好好劝他的。」虞晓不忍地安慰一脸哀伤的妇人。
戚美芸捂住脸,缓缓跌坐在沙发上,「我知道,换做是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当初我抛下他,一走便是十几年。那时割断亲情的是我自己,受伤最深的是他,连我自己尚无法原谅自己,又怎敢奢望他的谅解?」
「阿姨,当初您为什麽抛下他?」儿时画面一直深刻脑海,虞晓也不解,为何当时她会这麽狠心?
「我并不想的!可那时,却别无选择,只怪我太年轻了……」戚美芸叹道:「遵父母之命嫁给辰辰爸爸後,我一直很不快乐,却因彼此身份地位,硬要扮演恩爱夫妻。怨恨持续累积,再加上彼此都出轨,终於到了忍无可忍的爆发点。那时,我只想豁出一切,追求属於自己的幸福,而我的情人无法接受我带上辰辰,说若带上他,便要与我分手。所以,我只能抛下他……唉,我是多麽自私残忍呵……」
她不停流泪道:「我这一生,亏欠最多的便是辰辰。虽然这几年,我过得不错,可一想到他,便彻夜难眠,充满罪疚感。他是个好孩子,我却是世上最卑鄙的母亲……」
「所以,您来找他,是想对他补偿?」
「我只想在有生之年,看他最後一眼。」
宛若遗言的话,令虞晓大吃一惊,「您为什麽这麽说?」
戚美芸苦笑,才张口,便觉小腹一阵剧痛蔓延,她的面容顿时扭曲,整个人蜷成一团,然後,「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虞晓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拿起手机,急急拔打沙暮辰医院的电话……
(062鲜币)小宅鱼的鲨鱼和王子14
急症室,充斥著浓重的消毒水味。
一阵忙乱後,戚美芸的病情终於得到控制,被送入监察室看护。手术中,她被打了麻药,恐怕天亮都不会醒。虞晓待了片刻,察觉自己用处不大,便悄然退出,四处寻找男人的身影。
刚才在手术室,由沙暮辰主刀,表情凝重得可怕,想必内心受到不小冲击。虞晓找了半天,终於在住院部的花园看到一抹沉郁黑影,於暗色中,坐在长木凳上,一口接一口狠狠抽烟。
「阿姨应该没事的,别担心。」虞晓走到他面前。
「没想到,她居然有这麽严重的肝硬化,我不该刺激她,加重她的病情。」沙暮辰掐灭烟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虞晓知道,他累坏了。
「你又不知道,别太自责。」
「难怪她会突然出现,说这些有的没的。虽然我恨她,真的恨她,却不想她死在自己面前。」沙暮辰身体前倾,以膝盖撑住双臂,十指深深插入发中……
虞晓一阵心疼,上前一步,抱住男人的头。
後者明显僵了一下,然後张开双臂,将他整个人紧紧搂住。他仍坐著,他站著,男人就这样把头深埋在他胸前,彷佛无助的孩子。
虞晓安慰地轻抚他紧绷双肩,「会好的,你不是医生吗,你会把什麽都修好的,一定会!」
「我是医生,可不是神仙。」胸口传来闷哼。
「你都修好了我,没道理修不好她。」
「你那是失恋,屁大点事。」
「阿姨这麽年轻,好好调理,注意饮食,应该没事的。不管怎麽说,她都是你母亲,血浓於水。现在她回来找你,不过想确认你过得好不好,了却一桩心事。你要好好跟她讲话,母子间哪有什麽仇恨呢,即使有,也不过是因为爱得太深。」
「小鱼儿,你最近变得很伶牙俐齿嘛。」男人从他胸前抬起头,眸光微闪,「不管怎样,谢谢你。如果今晚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干嘛跟我这麽客气。」
沉默片刻,沙暮辰轻叹道:「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有一对这麽恩爱的父母,从不争吵、相敬如宾,每周出去吃一次饭看一次电影,家长会次次必到、风度一流,简直是模范家庭。我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人称羡、几乎完美的家,竟会在一夜间天翻地覆,一拍两散。不管我怎麽哀求,他们都能做到冷血绝情、头也不回。从那时起,我就完全变了……」
「变得再也不相信爱情?」
难怪男人曾说,哪怕再喜欢一个人,他也不会让对方知道,更不会向对方告白。至此,虞晓终於明白,一直横亘於男人胸口的心魔是什麽。
沙暮辰低声苦笑,「小鱼儿,你曾骂过我,从未真正爱过谁,只会游戏人间,你骂得对!我的确不知道、更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虽然当时听了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完全找不到半句反驳你的话。」
「不,那时我说得太过份了。」
「是很过份,却如当头棒喝。自那後,我才渐渐懂得,什麽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平时自命不凡,一到关键便蠢钝异常,直到深陷之後,才回味过来,原来,竟是这种感觉啊……」
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以无比恶毒的话讽刺他的盲目爱恋,原以为他会哑口无言,谁知,他却抬头挺胸,以执著的眼神,第一次反驳他,并向他坦述无怨无悔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那时,他眼中透明的水光,是他生平仅见最美丽的珍珠。
他的脑子彷佛被一道雷电劈中,自己的愚蠢傲慢、自以为是,和他的单纯善良、宽容无畏,都照得纤毫毕现。太强烈的反差,令他无地自容!
啊啊,正因为他那麽认真,所以,也害他认真起来。
这一点,他却从不曾告诉他。
「是……怎样的感觉?」虞晓轻颤一下。
男人眼眸隐匿於黑暗中,星芒闪烁,彷佛有种魔力。
四目交投,只觉心旌神摇。